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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勒也是莫名,「阿姐?」
卻看穆修羅不為所動,只睇著黃妍,一字一頓道,「紅粉女禍,傾城傾國,只能怪她自己生的這等絕代風華,卻還偏要往這洛邑來。」
雲仲忙解釋道,「她是主公帶回來的,姚閣老先前已與游叔當面提親,主公早便認下了這一樁親事,晚後黃妍小姐自然就要長長久久地留住在府上了。」
穆修羅卻道,「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且不說游信尚未答應,先主公也不曾親自指認,這樁親事又如何能作數了?哼,想做這敖家的主母,豈能容易?媲」
指月復一壓,爪形勘銳,白發跟著抽動起來,疼得黃妍當即喊出了聲,「呃~」
朱雀驚恐瞪眼,「黃妍小姐?!丫」
「穆姐姐,」雲仲急辯,「先主公已然不在了,現下游叔首肯,慧姑喜歡,主公更是視若珍寶,黃妍小姐也是知書達禮的大家閨秀,做我們敖家的主母最是不二人選了,穆姐姐可千萬莫做那棒打鴛鴦的惡人,傷了主公的心啊。」
穆修羅听雲仲說那句「莫傷了主公的心」,神色頓時一慟,卻在倏忽間又平復如方才一般。
「傷心又如何?比起軒轅帝業,個人的兒女情長尚且不足為慮,這一時的傷心又算得了什麼?她若是我軒轅大業的絆腳石,我必要除之而後快,主公的一時傷心,就恕修羅顧全不得了。」
這穆修羅哪里是個容易勸的,朱雀怕極,含淚央求,「穆姐姐使不得啊。」
穆勒進到穆修羅身邊,啟口也道,「阿姐,她不過一個弱質女流,哪里做得了什麼絆腳石,阿姐多慮了。」
穆修羅側臉瞪他,「色字頭上一把刀,你懂什麼?」
穆勒為修羅一嗔,聲量頓小,「阿姐,你既只擔心她坑害了主公,那不若就設法將她賞賜與我好了,也省得背那殘害性命的惡毒罪名。」
穆修羅巋然不動,陰冷著聲道,「我本就是修羅,手上沾的鮮血何曾少過?死後終歸是要入那十八層地獄的,也不差她這一個!」
「阿姐……」
「穆姐姐?」
穆勒、雲仲還欲再言,卻遙听一聲厲喝灌耳而來,「修羅!」
巡聲望去,一道寒光破眼而來。
穆修羅不閃不避,只等看那飛匕之人意欲如何。
噗一聲,一道血柱飛升而起,濺在穆修羅三千白發上,那白發瞬間被染了大片血紅,血滴滲進發絲,透過千絲萬縷欲墜落下地時,卻見血紅倏地隱沒,盡皆給吸入發中去了,雪亮的長發一如白練一般,賽雪勝霜,似乎方才濺血一幕不過幻象。
黃妍為眼前所見,大駭不已,在穆修羅收回箍頸白發時,黃妍虛月兌得幾欲栽倒下地,來人長臂一伸,當即穩穩將她攬進懷去。
穆修羅望著童伯自巨蟒身上取下的匕首,轉眼恨恨盯著圈攬黃妍在懷的敖顯。竟然用蛇血喂她的白發,她可是惡心得緊呢。
修羅惱得無言,旁側,走出一個玄衣墨袍的青年男子來,老成持重,內斂沉靜,一頭黑發不簪不束,廣袖飄飄,凝著眼前的「白發紅顏」輕輕道了聲,「修羅,你又想開殺戒了?」
口氣听來有所見怪,凝望的眼神卻是柔和一片。
修羅不答,只定定看著眼前的敖顯。
敖顯正低頭給黃妍查看傷勢,惟恐方才穆修羅那三千嗜血白發當真劃破黃妍柔膩的項頸。這一檢查,沒查出什麼傷痕,倒是自黃妍衣襟處翻檢出了一道道被肆虐出來的吻痕。
敖顯眸子一深,面沉若水,轉眼狠狠瞪視著穆修羅身旁的小魔王穆勒。
直瞪得穆勒目光游曳,滿臉訕訕。
敖顯收緊手臂,大力將黃妍扣進懷里,努力平心靜氣道,「既然見過了,他日就認得清楚些,誰要再敢動我的人半根指頭,休要怪敖顯翻臉無情!」
話畢,抬手托起黃妍轉身即離。
穆修羅卻忽而強勢出聲相阻,「主公慢行,修羅還有話要說。」
敖顯頓住步子,卻不回頭。
穆修羅望著他的背影,眸光隱隱有些哀怨,「女兒的柔情會消磨男兒的凌雲壯志,美色當前,主公須鑒。且況這個女人還跟雲楚有著莫大牽連。能不能要,敢不敢愛,主公還是仔細計較為好,莫要因一己私情,累了軒轅千秋帝業!」
敖顯回頭相顧,看著穆修羅,冷冷道,「修羅多慮了,敖顯若是連一己私情都處置不妥,那又拿什麼來擔負起那軒轅千秋帝業的重托?」
穆修羅為他這冰冷的口氣和冰冷的眼神刺得生疼,凝著敖顯抱黃妍離去的背影,縴指攥緊,骨節發白,扭頭便往游廊盡頭徑去。
老成持重,廣袖墨袍的男子不作怠慢,當即提步相追,「修羅?」
童伯淡淡掃了一眼院中面無表情,媚眼嫵人的魅姬,撇下她與穆勒二人,同雲仲、朱雀等人一道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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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園寢臥。
敖顯褰著幔帳,單手負于後背,滿眼柔情地看著躺在床上靜靜闔眸的女子。
屋里,夜歌、細妹、雲仲、童伯和朱雀幾人立在一旁候著,彼此相互看視,唯是不敢出聲。
忽听外頭 一陣腳步聲響,黃季的嗓音跟著就傳進了耳中來,「主公……」
這般突然出聲,引得雲仲、朱雀雙雙轉臉,豎起一指貼于唇上,示意要他噤聲。
黃季往里一瞧,連連點頭應承,未敢再啟口言語。
敖顯垂下幔帳,提步走出,「怎麼了?」
黃季方稟道,「主公,劍邪、墨問二人從洛陽回來了,此際眾人都在崇軒殿里等著主公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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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宅皇居,綺殿千尋起。
崇軒殿里,雕梁錦幔,格局簡約卻大氣磅礡。
河圖洛書,江山環顧,自有一番酣暢抱負。
殿外,十余人數,羅成兩列,緩步入內,各就其位,等在內中,靜待著上座所屬之人的來臨。
不過須臾,敖顯同游信一道而來,敖顯踞上位,游信則在置于下首旁側的一把圈椅里落了座。
無多虛禮,一個青衫磊落,簡約束發的書生打扮的青年男子手中折扇一攏,步出便道,「主公,墨問此去洛陽,國事家事悉皆為主公打點了一二,不知主公想先听哪樁。」
敖顯睇他一眼,陰郁啟口,「國事即是家事,你一一道來就是。」
「是,」墨問噙笑,昂首便道,「此番洛陽之行,熱鬧不同尋常,幾個月前靈帝駕崩,雲楚舉國哀悼,魏相言說國不可一日無君,遂于靈帝駕崩七七四十九天後領著滿朝文武擁秦王楚鴻羽登了大寶。楚鴻羽一登基,改年號煦和,帝號武,遷都咸陽,陪都洛陽……」
墨問話未完全,游信唏噓便嘆,「洛陽地土寬厚,王氣甚重。自古就有‘九州島月復地,十省通衢,河山拱載,形勢甲天下’之譽。‘東傍嵩山,西依秦嶺,南含伊闕,北靠邙山’;黃河、洛河、伊河等眾多河流更是經年累月為洛陽孕育出了不朽的傳奇,他楚鴻羽初登大寶,竟然就要遷都麼?」
左列,立于頭前的一名廣袖黑袍,曾于游廊里追穆修羅而去的青年男子啟口道,「游叔莫要忘了,楚鴻羽登基之前乃為秦王,其封地就在關中,遷都咸陽,回了那心月復之地,于他只能是飛龍入海,底氣更足。
且況此次天變,除了那百年難得一遇的天災為他提供了絕好的契機,與他封地相鄰的蜀王更是功不可沒。關中易守難攻,蜀地又有援兵佐計,自然是個不錯的選擇。」
墨問拱手,看向那說話的男子便笑,「玄彬高見。」話落又轉向游信,「游叔何必替他人惋惜,雲楚遷都于我等只能是百利而無一弊,任憑他江山百孔千瘡,滿目瘡痍,還看他日我等重振軒轅帝業還不是輕而易舉?」
游信點點頭,喃喃著道,「楚鴻羽帝號一武,只怕日後窮兵黷武,征戰殺戮在所難免,看來,這天下又要掀起一場不知何日能夠謝幕的虎斗龍爭了。」
一個濃眉大眼,背負長劍的虯髯漢子出班道,「游叔說什麼日後,當今天下‘寰宇分崩,英雄互起,龍戰虎爭,竊號假名’,可就在眼前呢。我可听說那許昌的耿佔雲自揭竿而起之後,四處招兵買馬,擴充實力,如今已是兵多將廣,自立為王了。」
這說話之人,正是方才黃季口中所指的劍邪。
雲仲奇道,「喲噢,新鮮啊,說說看,他耿佔雲給自己封的什麼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