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牡丹記 元部利卷 天香夜染衣 168入甕

作者 ︰ 玄歌小主

她話口未完,病休勾起她的下頦,一滴淚水驟然滾落,「老天可憐我,終于讓我等到了你。我要你,第一次見你,我就很確定,這輩子,我想要的人只有你!」

「幼輿?呃……」

吻來得迅猛而激烈,魏牡丹還不曾做好什麼準備就被病休牢牢箍緊在懷,綿長得令人窒息的深吻里,充盈著滿滿的酒香。

魏牡丹半推半就的姿態很快妥協了徹底,淪陷在那鋪天蓋地而來的熱吻里,情不自禁地回抱著病休,縴手水蛇一般在他肩背上游走媲。

燭火漸熄,分解羅衣,紅綃帳暖,一夜春光旖旎……

丫※

霰淅瀝而先集,雪紛糅而遂多。

散漫交錯,氛氳蕭索。

敖顯一行在臨進洛陽城時中途棄了車架,悉皆騎馬。黃妍因不會騎馬而由敖顯帶著坐在他身前。

冰凌著枝頭,人約黃昏後。

待得敖顯策馬趕到陵墓一處,姚宗的新墳已然落定。

敖顯抱了黃妍下馬,黃妍褪上斗篷只剩內里一襲孝服,淚眼凝眸地走上姚宗陵前的方台上。

噗通一聲伏跪于地,呆呆地望著眼前矗立在風雪之中,約模一人多高的白石墓碑,緊緊凝住其上深黑的姚宗二字,登時淚眼婆娑……

還記暮春時候,父女同游,西湖書院里,那一聲妍兒喊得何其溫柔何其慈愛,「來來來,妍兒快過來瞧瞧,看這副字帖如何。」

雨後霞光里,紫帷馬車上,那一份汪涵洪量曾叫她紅臉,「‘谷雨’乃是春日的最後一個節氣,此節氣人的陽氣充足,火氣最重!」

姚府堂前,曙色未明,她走上前去,伸手從後面環住爹爹姚宗系著金扣玉帶的腰,貼著他的後背喃喃道,「爹,別生妍兒的氣了,妍兒知道錯了。妍兒以後再不讓爹擔心了。」

大手覆上她的小手,姚宗卻只是輕輕嘆息……

往事依依,猶在目前,誰肯接受那轉瞬之間竟是一抔黃土,天人永訣。

她說過以後再不叫爹爹擔心了,卻最後還是牽累了爹爹,因為自己而賠上性命……

「爹,不孝女妍兒回來了……」

掌心覆雪,以額叩地,失聲飲泣了經久才復抬首,眸光淒楚而哀怨,「爹爹一聲不響就撇下女兒走了,鶴翎也不見了,女兒從此孤苦無依。舉目無親,再無可望,一人獨活,生而何歡?

爹爹若真心愛我,為何不讓女兒知道一切,給女兒一個選擇的權利?女大當嫁,不論嫁誰都是一生,只要爹爹安好,女兒嫁誰都不怨不悔。可是爹爹卻什麼都不告訴女兒,什麼都只自己擔待,爹爹高義,卻要女兒如何承受得起?

您與其讓女兒活著終身痛悔,還不若讓女兒隨您一道而去,黃泉路上,你我父女同行,一起去見娘親。來世,來世女兒必當再投生爹娘膝下,那時,也請給女兒一個機會,好好盡孝罷。」

低頭自袖袋里悄悄模出一把簪子來,簪身渾圓扁頭鳳形,金光一晃,迅速就探上了一段雪白的項頸。

「不要做傻事!」

彈落發簪,一只大手迅雷不及掩耳地箍緊黃妍縴細的皓腕,捏得她手骨生疼。

扭頭對上敖顯一張輪廓精致的臉,听他一字一句鄭重言道,「既是來送爹最後一程,你該做的就當是讓他瞑目九泉,何以如此自輕性命,罔顧爹爹一片苦心。」

黃妍身子一軟,哭著癱坐在地。

仰頭望眼碑上石刻,眸光落處,眄隰萬頃同縞,瞻山千岩俱白,皆是冷白心境,寥寥寂寂,不見生機。

敖顯衣袍一撩,端跪于姚宗墓前,摘下腰間酒袋,執起碑前酒盞,傾酒入壺,眉目凜肅,「爹,原諒敬軒無能,不能親自為爹摔盆送終,只能在這萬事既成之後再來給您老人家送行。薄酒一杯,你我翁婿就有話則短了。」

黃妍噙淚望向敖顯,怔怔地看著他兩扇薄唇一張一翕,「天香閣里,爹曾與我舅舅提親,還曾親口談及我軒轅帝業,爹爹高義,不避不忌,颯沓磊落,常人不及,敬軒多想能有那麼一個機會,我們翁婿二人溫酒把盞,淺斟細酌,好好坐下來,聊共飲國觴。如今,這一小小的願景卻竟也成了奢望。想來,到底是我敖顯沒有那個福分。」

玉蘊輝山,卻黯然神傷,俊逸而憂郁的神情深深打動了黃妍,在這一刻里,她只願相信,敖顯待她,實意真心。

最後一杯酒澆下,敖顯听得自己的坐騎忽然不安地用前蹄刨起地來,嘶鳴之聲驟然緊窒。

敖顯只恍若未聞,擱下酒盞,伸手去扶黃妍,側向墓碑續道,「爹,姚府堂前立下的誓言,敬軒自當一生銘記,永不相忘,您肯把妍兒交給我,我就不會讓您有後悔的一天。

來年清明,敬軒還會帶妍兒來看望爹,希望那個時候敬軒再叫您一聲爹時,已然名正言順了。」

敖顯談名正言順,黃妍驟然紅臉。

一對玉人雙雙支起身子,遠遠地便听一陣清朗的馬蹄聲乘風踏雪而來,「來此之前,本王一路上都在揣摩,這請君入甕的主角到究會是何人,卻不曾想到,原來是你洛邑敖顯。」

這聲音,怎麼似曾相識,好像在哪里听過一樣?

帶著疑惑,黃妍轉頭看去,正見了一騎青驄馬上,跨坐著的白袍玉帶的譽王楚鴻清。

緊接著,無數軍兵洪水般驟然涌來,層層疊疊,影廓不清,暗了天際。

黃妍心下一緊,倉促轉頭看向敖顯,卻見敖顯只凝望著眼前的強弓悍弩,面無表情,一動不動。

而台下,敖顯的坐騎卻飛速奔馳了過來,側轉身子,望著敖顯搖頭甩尾,甚是焦躁不安。

敖顯眸光掠過,伸手自馬背上取下黃妍方才褪下的白絨瓖邊的斗篷,溫和出聲道,「豢龍乖,站著別動,我們還不急著回去。」

黃妍莫名地看著敖顯,敖顯卻不再出聲,只把那斗篷攤開了裹在她縴小的身子上。

而那匹被敖顯喚作豢龍的坐騎,忽然間就安靜了下來,眼神清靜,勾頭向地,前蹄卻還在有一下沒一下地刨著雪。

黃妍看得奇異,敖顯扶上她的肩道,「妍兒,爹的陵墓有這等形制在你雲楚已算得上是風光大葬,妍兒真該好好謝謝譽王殿下才是。」

黃妍隨著敖顯的目光望去,凝著馬背上的楚鴻清,清清啟口,「多謝譽王殿下為黃妍厚葬了爹爹。」

鴻清馭馬上前,黃昏細雪里辨不得清眸色,「黃妍小姐,閣老是我雲楚重臣,本王做這些都是奉了新皇的旨意而照辦的,分內之事,毋庸言謝。本王此番去而復返,也並非為你這一聲相謝。」

黃妍斂眸,不再看他。

鴻清也自她臉上移開目光來,繼而望著敖顯道,「我雲楚雖對你洛邑敖家向來有所詬病,但本王慕你敖顯之名,聞你忠義肝膽,早是神交已久。

那回洛陽街頭驚馬,我在馬上,你在馬下,也如今日這般,你佳人在抱,我寡人孤家,當時不曾識得你,回頭才打听得你洛邑敖顯的名頭,心中曾隱有所動。只當我年少輕狂,惺惺相惜未免**。

不成想,我皇家提親,閣老以死相拒,姚家獨一無二的掌上明珠,他偏只肯許你洛邑敖顯。你到究有何能耐,能令我雲楚的學士竟待你如這般,本王也實在是好奇。」

敖顯淡然一笑,「殿下莫要驚怪,敖顯也是凡夫俗子,無才無能,只能說是與姚家有緣分,才撿得了個這麼大的便宜。」

鴻清涼涼賠笑,「肥水不落外人田,雲楚最好的女子,到底還是要進獻給雲楚的國君的,怎能由得你一介外族佔去什麼便宜。」

敖顯粲然一笑,攏了黃妍在懷,作問道,「這名花都有主了,還要進獻給皇上麼?這樣一來豈不是強佔人妻?新皇才登大寶就做出這樣的事來,傳揚出去只怕是不怎麼好听罷。」

鴻清隱隱皺眉,「本王待你客氣你莫要不識抬舉,稍待那屠大將軍來了,只怕本王想待你寬厚些都難了。」

言下之意,乖乖束手跟著他走,興許還是個不錯的選擇。

敖顯卻笑,「那就多謝殿下美意了,只是,與殿下比起來,敖顯更對那屠大將軍比較感興趣些,這就對不住殿下了,敖顯只能辜負殿下,而等那屠大將軍來了。」

「你……」鴻清氣結,「敖顯,你莫要自討苦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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