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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金麒這邊洋洋得意,卻不想暈倒在雪地里的黃妍忽而醒轉過來,睜眸所見,恰正是屠金麒竟拿刀在手,押著敖顯要往外頭走。
黃妍心上一凜,當即強撐著立起了身來,月兌口即呼,「屠大將軍!」
屠金麒一震,趕忙轉眼來看,驚怪道︰「黃妍小姐?你、你怎麼這麼快就醒來了?」
黃妍扶了扶尚覺暈眩的額,未理會屠金麒問話,只詢他道,「大將軍這是在做什麼?媲」
屠金麒看罷敖顯一看,眼中分明不滿,臉容上卻又堆出笑來,「黃妍小姐,敖顯方才出言詆毀小姐,在小姐昏迷時候又趁機輕薄于你,本將軍實在看不過去,這方想要糾著他出去好好教訓一頓,惟此而已,小姐毋須擔心。」
屠金麒隨口一句毋須擔心,說著無心,听來有意,弄得黃妍當即鬧了個大紅臉,看著敖顯注目凝視她的眼底,微微一亂,倉忙低下頭吶吶道,「大將軍誤會了,黃妍、黃妍只是覺得,如今我等皆身陷絕地,眼前這非常時候,還當暫棄前嫌,共圖生計才是。君子報仇,尚道十年不晚,何況將軍只是與人斗氣而已。丫」
屠金麒抬手,忖了忖,唯恐敖顯趁他不備而輕易化解自己的挾制,刀身更往他頸上靠了靠,斜睨著敖顯道,「本將軍與這敖城主可不僅僅只是斗氣呢,黃妍小姐到底女流之輩,此時不懂,日後也毋須再懂,我們男人之間的事,你且學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是了,這是你們女人的本分,任何時候萬莫逾越了才好。敖城主,你說呢?」
敖顯單手負背,正俯眄落雪仔細捕捉著什麼,陡聞屠金麒問話,轉眸便道,「屠大將軍難道忘了麼,黃妍小姐月復中懷的乃是敖顯的骨肉,見你這般禮遇與我,她如何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我若有個三長兩短的,撇下她孤兒寡母,豈不是很淒涼麼?」
一只青筋突起,鐵骨錚錚的大手驀地收緊,掐捏的力度強勁,分明听得骨骼咯咯作響,屠金麒此時盛怒有之,憤恨有之,余話不說,只陰陰冷笑,「來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日,過了今夜你這張能說善道的嘴就要永遠的閉上了,本將軍就再縱你胡說八道幾句又有何妨,鳥之將死,其鳴也哀啊。」
敖顯輕笑,正想接話,道那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卻忽見一旁的黃妍才開口說了句,「屠大將軍,你放了他罷」,便匆忙捂住櫻唇,一陣一陣地作起嘔來。
屠金麒迅速轉眼,詢聲,「黃妍小姐可是哪里不舒服?」
敖顯眸中一抹擔憂劃過,面上卻是笑意更甚,「我早說過黃妍小姐有孕在身,這作嘔豈不是尋常反應麼,屠大將軍如今可信了?」心想她此時這般「配合」,倒是將他的話給坐實了。
黃妍大感冤枉,啟口欲辯,奈何胃里翻滾得厲害,自顧已是無暇,只能任敖顯胡亂說了去。
但見屠金麒以著近乎咆哮的嗓門沖敖顯作吼道,「本將軍說過了,不管她***何人,有否身孕,在本將軍心里她永遠冰清玉潔,怎樣我都要,都要!你也莫要再提黃妍小姐月復中的孩子,這樣非但救不了你,反而弄巧成拙激怒了本將軍,本將軍會讓你死得更快!走,給我出去。」
敖顯無話,神情懶懶,看也不多看黃妍一眼,只乖乖依言提步往外頭走。
黃妍緊跟幾步,出言力勸,「屠大將軍,求你放過他吧,我什麼都依你便是,請你放他一條生路吧……」
屠金麒尚未應會黃妍之話,才要移目相看之時,余光過處,陡察一道黑影襲將而來,還不及反應,手上的大刀便已倏然掉落在雪地上,聲輕難覓。
寶刀月兌手之際,屠金麒當胸狠狠一痛,整個人便于一股強大的勁氣之下,毫無招架地徑往後頭栽去,砰地一聲悶響,撞及一面崖壁,為那同樣巨大的反作用力再又彈落下地來,這般一來,可著實傷得不輕。
屠金麒在地上掙扎著欲起身,才一動作,喉口一癢,一大口的鮮血就噴了出來。
敖顯移目方才出手打傷屠金麒的黑影,正欲言講,竟不虞,忽而撞進了一雙幽深沉黯,怨怒滿滿的黑潭里,那眸中明顯透漏著的一抹肅殺之意,確是直直地對著自己所在的方向而起。
敖顯心念一轉,趕忙閃身將黃妍護在身後,方欲啟口,對方的一只手,黑甲削長,屈指類爪,鐵鉤一般毫不遲疑就鎖上了他的喉管。
黃妍一眼就認出了眼前的黑衣人,確是自己當初曾在洛邑見過了的,可那人與敖顯不是自己人麼,怎的看這情勢竟當真要殺他一般。黃妍一時鬧不得明白了,雖也詫異驚懼,卻不似方才對屠金麒那般緊張擔憂了。
敖顯眸若盈水,波瀾不驚,好生無辜地看著對方的眼楮,平平靜靜地喊著她的名字,「修羅。」
穆修羅恍若未聞一般,不答不應,眼神狠戾,面若冰霜。確竟果然藏有殺意。
瞪了敖顯半晌之後,方才怒氣噴張地隱忍著出聲,「敖顯,你給我听好了,再沒有下次了。否則,第一個要殺你的人,就是我穆修羅!」
敖顯自然明白修羅說的沒有下次是什麼意思,輕輕一笑,寬慰她道,「修羅放心,下次我定會看好黃妍小姐,絕不叫她再做傻事了。」
黃妍心上一動,抬眼看著敖顯,可在修羅的雙眼狠狠向她瞪過來時,又趕忙再垂下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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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早晴,梅英華蘊。
一大清早便聞得魏相府里,一記柔柔的女音帶著幾分慍怒而刻意高拔,「簽帥呢,簽帥去哪里了?」
堂上寂靜,一眾僕婢皆埋著頭,連口大氣也不敢出。
相形之下,那女音便更顯張揚有力,震得枝頭微著著的瑩細皎潔的白雪也駭得顫顫落下地去。
甫辦大婚,洞房才在昨夜,竟一早就不見了新郎倌兒的影子,魏牡丹可是郁悶得很呢,著人闔府上下尋了遍也是影蹤全無。
新娘子這就開始坐立不安了,在堂前來來回回地走了一遭又一遭,雙手一疊,徑向底下的人撒氣道,「你們都是干什麼吃的,一個大活人都守不住,府里找不到就給我上外頭找去啊,難道簽帥那麼大個的人還能憑空蒸發了麼?」
「是是是……」僕婢們連連點著頭,逃命似的依言再出外頭找尋。
一旁隨著侍候的檀心卻道,「這個姑爺也真是的,要上哪里去也不知道跟下人說一聲,弄得小姐這般擔心,真是可惡。」
魏牡丹听了檀心之話,更覺得幾多委屈,悶悶地往後坐進一把圈椅里,氣惱有甚,怨念有甚,有一下沒一下的揪著手中的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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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府府外。辰時。
一身官袍的徐燦拖著錦衣華服,新為人婿的病休,見怪道,「才大婚第二天,你怎麼一大早就跑出來了?新婚燕爾,要多陪陪新娘子才是,當心魏相知道你冷落了他的寶貝女兒,只怕你是要不好交代的。」
病休臉上好一片陰郁神色,眉宇間蹙著一絲淡淡的憂愁,听了徐燦好心告誡,心里正懊惱著什麼,忽而搖頭做嘆,不願再想,徑直發問道,「你先別說我了,你說說你自己吧,我昨日大婚,你為什麼不去?我守著門,望眼欲穿,迎來送往,就是獨獨不見你的人影,徐悠成,你自己說,你可對得起我麼?」
徐燦撥開病休指著自己的手,難為道,「我這不也是沒辦法麼?屠大將軍有令,著我派兵在這姚府府外嚴陣以待,他都忙不過來了,我可敢自己跑去你那里喝酒的麼?」
病休看了眼橫匾也覺清冷的姚府,狐疑道,「嚴陣以待?為什麼?這待的又是何人?」
徐燦湊近了前,低聲道,「听說是洛邑的人。」
病休重復著問了一聲,「洛邑的人?」更是覺得奇怪,「洛邑的人與這姚閣老有什麼干系?」
徐燦道,「我初聞之時也道奇怪,後來據說,前些時候,有一名白須先生到得譽王府邸登門拜訪,言辭之間乃是游說譽王殿下為姚閣老發喪,本也是很尋常的事情,人家看不過去才斗膽出來講講嘛。可那譽王府上的謀士雷縉偏就瞧出了端倪,遂與譽王殿下和屠大將軍進言,安排了這麼一出請君入甕的戲碼。我等原還準備著看熱鬧的,不成想,閣老昨日下葬的時候,便果然將那前去哭墳的黃妍小姐拿在當場……」
「你說什麼?」
病休一喜,大力去抓徐燦的肩,「黃妍……你們找到黃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