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牡丹記 元部貞卷 明月問歸期 196忌憚

作者 ︰ 玄歌小主

劍邪接過杯子,也是細細啜了口,道,「不過,依主公現下這等失魂落魄,無藥可救的模樣,怕是回頭要翻悔的。他若是翻悔了再去追人的話,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所以,沒到‘霧散簪出’的那一刻,誰輸誰贏確還真是個未知數。」

穆勒點頭,以為,「嗯,有些道理。」接過杯子又悠悠地飲了口,這一口直把酒杯餃在唇上,回味流長地將之綿綿傾盡。

慧娘不知再說了幾句什麼便走了,最後留了話下來,大約是說不管敖顯最後挑了誰來做夫人她都不想管了,只巴望著趕緊給她添個小佷兒小佷女的來讓她耍耍便好。

弄得從屋內出來的雲仲當下就掰著手指頭數起輩分稱呼來,「這慧姑是主公的姑姑,主公就是慧姑的佷兒吧,那主公日後的孩兒就是慧姑佷兒的佷兒,不對,是佷兒的孩兒,那這佷兒的孩兒該是稱呼慧姑作什麼的呢?媲」

這個問題著實叫雲仲思慮了良久,直到游信攜同墨問,預備著一個來懺悔,一個來開解敖顯時,他都還很是困惑,始終沒有能夠鬧得明白。

想起當日在天香閣里,自己同姚宗的一番敘談,游信至今還覺得對姚宗有些難以言喻的隱隱愧疚丫。

黃妍之事,令他今夜更有些無奈,听說敖顯為此而躲了起來獨自澆愁,他便因著這麼一場大好姻緣的不了了之而由不得一路嘆道了這里來,「若是當日在天香閣中,我與閣老及時談了妥當,正式將這門親事給定了下來,那麼姚家蒙難之時,閣老定不會將黃妍托去臨安,興許能讓閣老在第一時間想起來的人,便當是我們洛邑敖家了。一朝名正言順了,今日還何愁,想留卻留不得的。

唉,歷此百轉千回,一切宿因,只怕說到底,還是你與那黃妍小姐終歸有緣無分矣。」

游信好一番一本正經的話沉甸甸地落了下來,听得敖顯明顯有些黯然,一旁相侍者則依稀跟著扼腕悵嘆起來。

墨問卻忽而兀自低笑出聲來。

眾人聞了笑聲,皆一齊將目光投了過去,直愣愣地將墨問牢牢看了個住。

游信蹙眉,「無端端的,你笑什麼?」

墨問肅了肅容,目光繞眾打了個圈兒,道,「隨便笑笑,隨便笑笑,大家繼續,繼續……」

游信便有些無言以對,拍了拍墨問的肩頭,「還是你好好開解開解他吧。」便自顧搖著頭長嘆而去。

待游信走遠,敖顯復往自己杯中斟了酒,方抬眼向墨問道,「你方才笑什麼?」

墨問撩了長衫後擺,端端在敖顯面前坐定,諱莫如深地道,「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前人有此一雲,卻是為何?無非,當局者迷也。」

見得墨問開口,說的話雖是答非所問,可觀其神,一望便似極成竹在胸,一眾人等皆凝神相候,等著墨問就眼前這等人人無以為計的憂郁煩擾之事說些有建樹的感想出來。

敖顯郁郁,「我的心思你又怎知。」

墨問折扇一合,叩著石台子道,「我尚且什麼都還沒說,主公又如何知得,墨問不曉得你的心思的?」

顯是恐敖顯不願再听人多說什麼,平白浪費了墨問這麼個好人才,雲仲一腳趨前道,「墨問既然知道,那就快些與我等說來,省得我等愁悶了大半日了都還尚未能夠想得明白。

醫者言說,治病救人乃須對癥下藥,我等知曉了緣由之後也才好為主公出謀劃策,想法子來化解化解。」

劍邪點頭,「心病還須心藥醫,解鈴還須系鈴人。墨問說說吧,說得對了主公自然無話可說;說得不對了,主公也不會見怪于你。」

墨問環目一瞧,由不得搖頭嘆笑,道︰「主公所以不留黃妍小姐,乃是因為黃妍小姐此去臨安所投之人乃是爹爹姚宗生前好友,西湖書院的山長吳簡懷。這吳簡懷一貫才名遠播,為人妥當,與姚宗向來志趣相投,二人遂引為知己,交情匪淺,黃妍小姐此去投往這妥當之人的門下,自然此事也就算得妥當。

且此事遵循的還是姚閣老本人的生前意願,師出有名;加之一路上還有吳簡懷的獨生愛子,同樣才氣不凡的吳雨聲相照應,護花有使。主公自然是難以尋得著個嫌怪將黃妍小姐的請辭給駁回去的。」

雲仲不屑,「他吳雨聲一介書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抗,他算得什麼護花使啊,墨問你別太抬舉他了才好。」

穆勒悶悶,「墨問還有些言不由衷了。什麼‘師出有名’‘護花有使’,若是對別人,這好來好去,關系淺淺的,自然也就尋不得個理由把人留下了,可主公對黃妍小姐明擺著就不是關系淺淺那麼簡單的事。看來,你今朝也是江郎才盡了,說了半日還是沒能把話說到正點上來。」

「說得好,」墨問折扇一打,敲在掌心,目放異彩,「若是主公對黃妍小姐並不十分上心,我方才說的那些個理由就已然充足了,那麼你們也自不會百思不得其解。

可為什麼真相不是這樣的呢?那是因為主公心里始終忌憚著一個人。」

敖顯正垂眸飲酒,听了這句,便移開酒杯,口氣慵懶地道,「胡說。」

雲仲心念一轉,月兌口便問,「你說的莫不是青夔?」想了想,又似乎不甚篤信。

墨問當下噙笑頷首,「小經略不愧是小經略。」

「可是……」不待雲仲續言,墨問徑自又道,「不過,主公既然方才說我胡說,確是說我未能夠將話說得周全,論道起來,主公他其實並不是忌憚青夔這個人。」

話頭一轉,直將人給繞得有些懵。

便聞墨問解釋,「青夔當日強逼主公立誓之時就讓主公做了不義之人,主公若堅持青夔便要辜負姚閣老當初的一番許婚之意;主公若現在臨時翻悔不從青夔,勢必要失些人心。

不過這人心嘛端看你怎麼失再怎麼得的,也不是主公拿不定的事,主公往日里怎麼對付咱們的,你們也不是沒見識過,自不需要我多說。主公真正忌憚的其實是青夔的那張烏鴉嘴。」

童伯忽而有些了然,「難道,主公是因為青夔說黃妍小姐‘紅顏薄命’,而想對黃妍小姐揮慧劍,斬情絲?」

這話的意思便是說敖顯因為听了青夔之言而嫌棄了黃妍,話自口中說出來後,童伯立時覺得自己說的不夠隱晦,似乎容易中傷主上高義,便趕忙垂首不再吱聲。

穆勒由衷贊了句,「主公還真是懸崖勒馬,浪子回頭啊。不錯不錯。」

雲仲有些怔忡地望了敖顯,「主公,是這樣的麼?」

敖顯不答。

青夔卻道,「還是我替主公說吧。這樁事情呢,便如童伯說的那般,是也不是。」

劍邪挑眉笑了笑,「若是正如大經略所言,那我便也有些懂了。」

墨問看他一眼,「未必。」

接著道,「青夔只說了黃妍小姐‘紅顏薄命’,卻說不出如何個薄命法來。主公便自以為,將她留在自己身邊就是最有可能造成這一切的最大因由。

軒轅大業,滿綠之盟。那黃妍小姐倘真若嫁了我們敖家做主母,此生注定要歷經波折,與主公同荊棘共坎坷,主公也定然無法給予她一份尋常人家的寧靜與幸福。主公不忍,遂認定自己或許就是她此生的劫難,便自以為趁此時放手讓黃妍小姐遠走就是上上策。所以,一場離別之後,遂成了今日這等自作自受的淒涼模樣。回味一番,真真感天動地,感人肺腑啊。」

雲仲心中一動,淒然望向敖顯道,「主公,墨問說的對麼?這是你心中深埋的真正原因麼?」

敖顯微不可覺地輕嘆了一聲,「我到底哪里疏忽讓你給洞悉了去?」嘆罷之後,竟是一副大為疑惑的模樣。

墨問只是笑,「若要人不知,出神少說話。」

敖顯立時無語,「……」

雲仲卻道,「主公,你這又是何苦,我等能一心護得主公,自然也會竭盡全力好好替主公守護黃妍小姐,都道人定勝天,為何就不肯搏上一搏呢?」

不待敖顯啟口,墨問先有話說,「小經略此言差矣。道是︰命若窮,掘得黃金化作銅;命若富,拾著白紙變成布。誰不願黃金屋?誰不願千鐘粟?算五行不是這般題目。

富貴貧賤尚且如此,那麼生死之大事,自也是萬變不離其宗。總歸一句話,‘萬事分已定,浮生空自忙’。」

劍邪道,「便連墨問你也這麼說,難怪主公‘不戰而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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