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陽之戰•佛緣 第三十章 人鬼情未了Ⅰ

作者 ︰ 孰不依

葉高、蕭敬初在長安城與哀章大戰一場,幸得佛桑香界弟子相助,才得月兌大難。這一戰之後,靖雲觀弟子與佛桑香界弟子之間的生疏感完全沒有了。後來因為找不到哀章,又听人紛紛傳說,稱南陽可能有寶物出世,數人便結伴前往南陽。

眾人一路同行前往南陽郡,按照葉高的稟性,當然會與佛桑香界弟子不斷搭話。尤其是面對心儀已久的陰麗華,葉高總是有事沒事地湊前扯上幾句。奈何陰麗華生性謹嚴,總是不軟不硬地將葉高擋回去,弄得葉高一路上悶悶不樂。

柳紅葉看在眼里,覺得十分有趣,常常拿葉高開涮。柳紅葉話不多,但每次都點到要害。葉高雖然機敏聰明,卻也常被柳紅葉說得臉紅耳赤,啞口無言,夠葉高嗆一壺的。

蕭敬初則與葉高不同,對李若水關懷備至。每天都早早起來,期盼跟李若水說上幾句話。盡管有時悵然若失,有時倉促不安,但總是時常留意李若水的一舉一動。李若水對這個小師弟也是滿心喜歡,所以兩人一路十分投緣。

葉高對陰麗華不肯死心。一天,尋思了一個辦法,絞盡腦汁想了幾句歪詩,寫在絲帛上要送給陰麗華。鑒于這幾日總踫一鼻子灰,又沒有膽量直接遞過去。葉高見蕭敬初與李若水投緣,便讓蕭敬初將密信交由李若水,然後轉托陰麗華。蕭敬初為人本分,不好拒絕大師兄,只得接下這個頗感為難的苦差事。

李若水從蕭敬初手中接過密信,頗覺好笑,便笑著對蕭敬初道︰「這到底是你大師兄給我大師姐的密信,還是你蕭敬初給我李若水的密信?要不我先打開看看?」

蕭敬初一听急了,紅了臉搓著手,嚅嚅道︰「李師姐,這,這是大師兄的……李師姐,我、我也真的喜歡你,可是我、我不敢說出來!」

李若水本來是跟蕭敬初開個玩笑,沒想到蕭敬初卻老實巴交地說了實話。李若水愣了愣,笑容一下僵住了。過了半天才幽幽道︰「你這個蕭師弟,除了會說大實話,啥也不會!」

到了宛城,佛桑香界大弟子陰麗華對葉高一路上糾纏不休已頗感厭煩。便對葉高、蕭敬初道︰「兩位同道,大家既已到宛城,我們就此別過吧。如有什麼風吹草動,我們會與你們及時聯系!」

葉高有些不舍,訕然道︰「我們找一處客舍住下,相互有個照應,有什麼不好嗎?」柳紅葉抿嘴笑道︰「男女授受不親,這你都不知道。大家隔得遠些,也免得被人糾纏。你說是不是?」

葉高無奈,滿臉沮喪,只得對蕭敬初道︰「既如此,我們就與三位師姐告個別吧!」

就連葉高懷中的墨猴,此時也對葉高的一幅沮喪樣子覺得好笑。墨猴從懷中蹦出來,發出一陣古怪聲音。眾人回頭,卻是墨猴咧嘴大笑。墨猴趴到葉高肩頭,尾巴倒豎,搖來晃去,右手握拳,不斷捶打葉高肩膀,似是忍俊不禁。朝著葉高和陰麗華擠眉弄眼,竟然做出了一幅匪夷所思的動作。

葉高一雙腳像被釘在那里,實在邁不開步。默默目送陰麗華等人身影遠去,一種酸澀的失落感久久壓在心頭驅之不去。陰麗華臨走前那短暫回眸,雖然淡淡的沒有任何牽念的意思,卻仍然讓葉高魂不守舍,不知該再厚著臉皮去表白心意還是就此收手。

許久,才轉身與蕭敬初一起走走停停,茫然四顧,總算在不遠的地方發現了一座廢園。葉高此時心情苦悶,極不情願在人來人往、喧囂嘈雜的旅舍下榻。反而希望在一處僻靜的地方呆一呆,好好梳理雜亂的思緒。便一指那座廢園道︰「蕭師弟,我們就在這廢園中落腳吧。也好避開邪魔外道,防止暴露行蹤。」

蕭敬初知道師兄心中必定苦如青蓮,不便違背師兄意願,自然跟隨葉高進了廢園。找了一把掃帚,掃出一處干淨整潔的地方。然後升起一堆篝火,又尋了些稻草和布幔,打了兩處地鋪,轉身去請葉高坐下休息。

葉高此時卻在廢園的一處殘垣之下,負手而立,望著廊下的幾行字跡發呆。蕭敬初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忙趕過去。一看,原來廊下有幾句詩行。一首是「颯颯西風吹破欞,蕭蕭秋草滿空庭。月光穿漏飛檐角,照見莓苔半壁青。」其二曰「耿耿疏星幾點明,銀河時有片雲行。憑闌坐听譙樓鼓,數到連敲第五聲。」

這兩首詩字痕縴細,墨跡慘淡,殆不類人書。但此時葉高因被陰麗華屢次婉拒,心情落寞,讀到這幾行詩,居然頓生感悟。想起自己在茫茫夜色中倚身石亭思念佳人的孤獨身影,與題詩人頗有淪落天涯、同病相憐的感受。故而孤身側立殘垣之下,久久不能釋懷。

蕭敬初在靖雲觀修行多年,已經頗得道家真諦。剛剛瀏覽完牆上的詩句,就立即疑竇叢生。心中暗自揣摩,對葉高道︰「師兄,我看這兩首詩有些邪門,不像是凡俗之輩所能題寫。此處只怕有鬼物藏身,我們還是小心在意為好。」

葉高對這兩首詩頗感興趣,一听蕭敬初的話,心中頗不情願。道︰「凡有人處皆有鬼,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再說,能夠題寫如此佳句的鬼物,想必也是優雅之人,何需敵意視之!」

蕭敬初心中仍然忐忑不安,道︰「師兄,多年沉滯、藏于幽房空宅中的鬼物常乃橫亡厲鬼,不可靠近,近則為害。趁鬼物此時不在園中,我們不如設下天蓬咒,待鬼物歸來,一舉擒獲!」

葉高見蕭敬初執意設防,便道︰「既如此,蕭師弟自便就是了。只是不要傷了鬼物性命!」

蕭敬初得葉高首肯,便請了一張符篆,掐指念訣,運功作法,在園中布下「天蓬咒」。只待鬼物落入天羅地網︰

「天蓬天蓬,萬神之宗。威嚴大道,游行太空。坐南斗內,立北斗中。……順吾咒者,速來伏降。違吾咒者,傾死滅亡。」

蕭敬初連念三遍咒語,才收功回到篝火旁。

夜色漸濃,殘月在天。廢園之中滿庭露氣,四壁靜悄悄地毫無動靜。葉高已沉沉睡去,蕭敬初卻有些緊張,翻來覆去睡不著,便披衣坐起。望著那堆半明不滅的篝火,上前撥了撥木柴,火光又亮了幾分!

蕭敬初坐了一會,思念李若水,時而苦惱時而憨笑。便在此時,忽听得有哭聲隱隱約約,斷斷續續,近在耳邊,似乎不遠。蕭敬初頓覺驚疑,立即從牆上取下「火神弓」,搭上三枝利箭,大喝道︰「哪里來的妖物,還不快快現身!」

蕭敬初一陣吆喝,自然驚醒了熟睡中的葉高。葉高揉揉眼楮,站起來,道︰「我說蕭師弟,什麼鬼物讓你這樣如臨大敵?」

蕭敬初顧不得師兄的奚落,一邊引弓待發,一邊默默念誦「天蓬咒」!蕭敬初一通念咒,周圍電光閃爍,金甲神人開始逼迫鬼物現身。殘垣廊下果然慢慢升起一道青煙,繼而緩緩化為人形,卻是一位身著青衣的絕子。

女子一手護住額前,避開「火神弓」三支利箭反射過來的強光,一邊有些驚恐地道︰「道長休要傷我,小女子有話要說!」葉高望著那青衣女子如花容顏,呆了呆,不自覺地上前擋下蕭敬初的「火神弓」,揮手讓金甲神人退去,道︰「蕭師弟,我們先听她說些什麼!」

那青衣女子從暗處裊裊而來,向葉高、蕭敬初行了一禮!葉高這才看清眼前的女子,真是楚楚動人,勾人魂魄。蕭敬初下意識朝地下掃了一眼,沒有望見一絲影子,果然是鬼物!

那女子朱唇未啟,珠淚先流,黯然道︰「兩位道長,實不相瞞,小女子雖然是沉淪于此的鬼物,但從不為害生靈。沒想到剛回來,就被道長困在這里。望兩位道長高抬貴手,放小女子一條去路。」

葉高感覺那女子氣質素雅,一定出自詩書人家,心生敬仰,不由得主動詢問道︰「姑娘從那里來,不知如何稱呼?」那女子輕輕點頭,泣道︰「小女子本是京兆官宦人家謝氏的女兒,名喚謝穎穎。父親因得罪當朝權貴被貶閬州,自己隨父親和兩位哥哥上路入川,在褒斜道喪身。孤魂無處可去,才一路流落至處。」

「褒斜道?」蕭敬初哪肯相信,以為自己听出了破綻,一抖「火神弓」,大聲斥道︰「休要胡言,既然在褒斜道喪身,必被土地公公禁于蜀地,陰魂何以會滯留此處?」謝穎穎驚恐地望了望蕭敬初,輕輕擦掉淚痕,嚶嚶道︰「此事說來話長,兩位道長如不厭憎,那小女子慢慢道來就是了。」

謝穎穎梳理一番思緒,緩緩道︰「因父親被貶,小女子全家不得不隨同前往閬州,多日後方到褒斜道。褒斜道是關中通向漢中、巴蜀的交通要道,鑿山通道五百余里。羊腸小道不通車子,小女子一家人只好騎馬。走到劍門駱谷口附近,孤峰筆削,下臨萬丈深潭,棧道非常高險狹窄。」

謝穎穎抹抹淚,「沒想到兄長的馬鞭子忽然拂到小樹枝,小樹枝反彈回來,將我的馬驚起。馬匹雙足騰空,將小女子從馬背上震掉下來,摔到岸下幾百丈深的地方。不知多少時候才幽幽醒來,看到自己肉身躺在溝底,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

葉高見謝穎穎面容肅穆,言語之間頗通事理,似乎不是作偽之人,又憐其身世,便道︰「謝穎穎,你且過來坐下慢慢說你的月兌險經歷。我等並無傷你的意思,不要害怕!」

謝穎穎謝過葉高,又向前行了幾步,靠著一塊青石坐了下來。繼續道︰「小女子死後,感覺到一道亮光,小女子從光里得到能量,與肉身月兌離,被光吸過去。光愈來愈亮,而後感覺自己被拉到谷底一個狹窄溫暖的空間。」

「小女子仰頭向上張望,黑幽幽的,谷口只有一個碗大,透著亮光。隱隱可以听到母親悲號,全家慟哭的聲音。小女子眼淚奪眶而出,無法攀上絕壁,也不知道家人能不能听到我的哭喊聲。痴痴呆呆地過了三日,眼看著一家人悲傷離去而無可奈何!」

葉高見謝穎穎淚珠又掛滿兩腮,便情不自禁地掏出自己的絲帕遞過去。謝穎穎悲苦之中也未察覺,接過葉高的絲帕擦了擦淚珠。泣道︰「當時小女子在谷底呆了幾日,想不起出去的辦法。一天忽然從岩谷中看見有兩點光亮,像燈一樣漸漸變大。等到近了,這才看清原來是龍之雙眼。小女子非常害怕,貼著石壁而立……」

謝穎穎再次擦淚,哽咽道︰「那條龍漸漸出來,有五六丈長。到了洞穴邊,騰起身來從孔中飛出去。頃刻間又看見一雙眼楮,又有一條蒼龍想要出去。小女子忽然想到,這或許是逃出深穴的唯一機會,便打定主意要設法逃走。」

「于是等著蒼龍探身出去的時候,咬著牙跳過去抱住了蒼龍,跨到蒼龍身上去。蒼龍也沒理會小女子,扶搖而起。只見雲氣翻騰涌出,小女子隨蒼龍直接躍到洞穴之外,乘雲直上,騰飛于空中,不知飛上幾千仞高。」

高突然感喟道︰「看來姑娘是墜入了駱谷口的龍穴了!姑娘福緣深厚,不應沉淪,才有如此機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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