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陽之戰•佛緣 第三十一章 宛城秋月Ⅱ

作者 ︰ 孰不依

話說劉秀自長安返回後,因為年成不好,余糧不多,也不再干販糧的勾當。除了偶爾與兄長劉伯升討論時局,對天下大事憂心忡忡之外,多數時候則思念陰麗華整日茶飯不香,常常捧著經卷走神,屢次被劉伯升發現。劉伯升反復詢問,劉秀始終長嘆不言。

後來,劉伯升找到叔父,也就是舂陵侯劉敞探听究竟,才明白劉秀在西華山遇仙的事。听說劉秀還說過「做官當做執金吾、娶妻當娶陰麗華」的話,劉伯升不由得哈哈大笑,道︰「沒想到三弟除了種地,也還有其他志向嘛。有想法就好,難得,難得。」

為了消解劉秀的愁悶,劉伯升便硬拉著劉秀到外面轉轉,順道拜訪當地名士蔡少公。這一天,蔡少公家里賓朋滿座,听劉秀自報家門後,蔡少公听了一驚。這個蔡少公對圖讖頗有研究,盯著劉秀看了半天,喃喃道︰「劉秀?你叫劉秀?」

劉秀搞不清蔡少公的意圖,點了點頭,笑道︰「我就是劉秀,如假包換。」蔡少公臉上浮現狐疑不定的神色,左瞧瞧右看看,過了半天,才緩緩道︰「據老夫推算,將來一個名叫劉秀的人當為真命天子,莫非就是你?」

眾人一听,哄笑起來︰「他?不是吧!應當是國師公罷。」

劉秀見眾人瞧不起自己,大怒,道︰「我在長安求學多時,知道國師公原來叫劉歆,後來才改名叫劉秀。這個冒牌的劉秀,當不得真命天子!」

眾人听了,先是瞠目結舌,繼而哄笑起來。其中有人譏諷劉秀道︰「你就是那個守著一畝三分地,日思夜想要娶仙女的劉秀?一個沉浸在兒女情長當中不能自拔的人,還妄想九五之尊,豈非笑話?還是去做你的白日美夢吧!馳騁疆場、逐鹿中原、問鼎天下可不比拿著鐮刀種莊稼,不是鬧著玩的。」

劉秀臉色大變,道︰「我劉秀偏要做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你們等著瞧吧!」言畢,甩袖而去。

劉伯升搖了搖頭,大為困惑。平時這個三弟沉默寡言,老實穩重,這些日子居然屢夸海口,的確出人意料。劉伯升苦笑著跟蔡少公告個別,追出來跟上劉秀,一道回舂陵去。

劉秀自遇蔡少公後,除了常常到田間地頭擺弄些農活,漫步鄉間小道思念陰麗華,讀書習文也更加刻苦。兄長劉伯升一方面刮目相看,一方面深感不滿。一日,對劉秀道︰「辛勤稼穡,僅能飽一人之肚月復;讀書習文,無法苟全性命于亂世。三弟既然有志建功立業,就應當習騎射、練兵械。只有練就一身武藝,才能縱橫于千軍萬馬,創千秋偉業。」

劉伯升執意拽著劉秀到演武場上習練刀槍,劉秀拗不過兄長,只得每日硬著頭皮操練家傳刀法。不想天長日久,也頗得刀法精髓。

劉伯升與劉秀不同,性情剛毅,慷慨而有大節,有高祖遺風。尤其是喜歡交結豪杰之士,在鄉鄰眼里是一個惹事的主。這日領著族人剛剛操練完畢,便有人來報,稱劉伯升的一幫朋友約劉伯升兄弟到宛城相聚。劉伯升自然不會推辭,招呼劉秀等人收拾收拾一並到宛城赴宴。

劉伯升與劉秀會合李通、李軼、宗佻、朱祐等一眾當地豪杰,來到白水河邊等候過江。劉伯升望著白水河岸邊那一片廣闊的田地,突然道︰「我三弟是方圓百里的種田能手,填飽肚子不成問題。大家看,比得上高祖皇帝之兄劉仲嗎?」

漢高祖劉季之兄叫劉仲,是種田行家。劉伯升以高祖自比來嘲諷劉秀,眾人自然明白,頓時哄然大笑。不料,此時的劉秀已不比當年的憨厚,聞言勃然變色道︰「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間,要是你們都能封侯拜相,難道我劉文叔就不能彪炳千古!」

殘陽如血,在散亂無章的雲朵霞片中徐徐下沉,把暗紅色的斜暉,閃爍不定地蒙在白水河河面上。在白水河邊候船的人群當中,有一位青色苧袍、眉宇軒昂的道長,聞听劉秀之言,不覺轉頭打量了一下。

這道長就是從滍水而來的太極玄毅真人張良。

這一打量不要緊,張良心口一下子咚咚亂跳。「真是奇了,等船的這一群人從面相看幾乎全都是王侯將相,天下有如此湊巧之事?」張良不由停了腳步,有意識讓這些人先登船,自己則站在一旁暗自打量。從首先上船的劉伯升到最後上船的劉秀,張良都默默掐指推算了一遍。等眾人進艙之後,才不緊不慢緩步上船。

這時,一彎新月已經高高地掛在天空,在河面上投下淡淡的銀光,更增添了一絲涼意。天空中幾點疏星,散圍在彎月旁邊,光線十分柔弱。清朗的夜空,扯著幾片淺藍色的布幔,飄帶似的一縷縷雲絲,斜蓋著浩瀚銀河。

張良似乎漫不經心,靠在劉秀旁邊的客艙坐下。觀看劉秀的容貌頗似高祖劉季,便詢問劉秀道︰「長沙王劉發當年曾封于此處,想必長沙王後裔還居住在這個地方。年青人可听說過?」

劉秀見張良氣軒軒昂,便恭敬地回道︰「在下便是長沙王後裔,高祖九世之孫,名叫劉秀。族人皆居住在南陽郡。不知道長如何稱呼?」張良朝劉秀定楮細看,「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年青人相貌堂堂,將來必成大業啊!」

劉伯升听到張良夸獎劉秀,便指著周圍人等,道︰「道長看我們面相如何?」張良對周圍豪杰之士似乎不再上心,只是隨口道︰「諸位都是前程遠大,只是不如這位小兄弟就是了。」眾人怔了一下,繼而哄笑道︰「道長不會看走眼吧?」

張良目視他處,不再言語。劉秀被眾人笑話,低頭悶坐,亦不再言。張良見江上西風甚急,礁石崢嶸,偶然想起一句詩,吟道︰「白浪簸船頭,行人怯石尤。」但上句一出,下句卻始終想不起來,吟哦許久,忽然閉目微吟曰︰「如何紅袖女,尚倚最高樓?」繼而對劉秀微微笑道︰「年青人,你看老夫這首詩如何?」劉秀雖不知所雲,卻不願攪擾道長雅興,仍然點頭稱是。

不多時,船靠岸邊,船夫上岸系牢纜繩。劉秀一抬頭,漁燈掩映之中,正好看見一女子佇立樓上,身著經袖!劉秀想起剛才那位道長的詩句,猛然吃了一驚。

「剛才自對岸而來,煙水渺茫,廬舍遮映,那道長如何竟能夠望見對岸的情形?」劉秀偷偷拉兄長的衣袖,往岸邊高樓一指。劉伯升剛才也听到了張良的那幾句詩,一見之下乃大驚。趕緊回頭去尋道長,張良卻早已飄然而去。

劉伯升知道那道長乃異人,這才對道長的話回過味來,轉頭盯著劉秀,不由暗自尋思︰「道長說文叔能成大業,就他現在這個樣子,難道我這三弟將來還真的能成大器?」

眾人上了岸,也不敢再笑話劉秀,潛意識里覺得這個劉秀真的有些邪門。劉伯升在宛城的幾位朋友鄧晨、王霸、傅俊、任光等人,早已在酒鋪點好了酒菜,見劉伯升一眾人過來,忙迎上來招呼入座。眾人見案上稀里嘩啦滿滿的一大堆菜,便開始赤膊上陣,劃拳鬧酒,吆喝起來。劉秀跟著大家胡吃海塞一通,沒多少時候卻突然「噌」地站了起來。

劉伯升對自己這個兄弟,其實很在意,時常暗自留心。見劉秀站了起來,呆呆地望著門外,也忍不住順著劉秀的目光望去。

讓劉秀站起來痴痴呆望的不是別人,正是佛桑香界的三位女弟子。走在最前面是陰麗華,依舊是白衣如雪,風姿綽約,一雙眼楮如寒潭冰水,寧靜、深邃之中帶著一絲冷峻和孤傲。緊隨其後是柳紅葉,身佩紅山玉,腳穿鳳頭鞋,顯得嫻靜大方。最後進門的自然是李若水,背負「斷水」古劍,連劍鞘都泛著一片寒光。

同劉秀一樣,酒鋪里剛才還吆五喝六的聲音一下子靜了下來。李若水雖然走在最後,卻最先看到了劉秀。忍不住拉了一下陰麗華的衣袂,附在陰麗華耳邊輕聲道︰「你剛才還念著的那個傻小子,不就站在那里嗎?」陰麗華也發現了劉秀,臉一紅,低聲嗔道︰「你又來了!」

劉秀怔了許久,終于緩過勁來。鼓起勇氣上前對佛桑香界三位女弟子深深一揖道︰「三位姑娘,在下曾在西華山得睹芳容,不想今日有緣在宛城重逢。三位至此,定有要事。不知、不知在下能否效勞?」

李若水在後面輕推陰麗華,陰麗華明白這是李若水讓自己說話。陰麗華又羞又惱,暗中掐了李若水一下。但既然面對劉秀,卻又不能不說話。無可奈何,只得輕啟朱唇道︰「當年承蒙劉公子不辭辛勞傳遞師父信函,時間匆忙,未致感謝!今日得遇劉公子,大概也是機緣巧合罷。」

陰麗華說到機緣兩個字,又覺不妥,怕別人朝他處聯想。朝堂上掃了一眼,覺得店中人多眼雜,決意離開。道︰「劉公子與朋友吃酒,我們就不打擾了!」便想退出門外。不料李若水卻暗笑著接口道︰「劉公子,我們在棲月樓下榻。如想看望俺師姐,不妨來坐坐。」

陰麗華暗惱,卻不好阻攔李若水說話。柳紅葉也對劉秀略微欠了欠身子,道︰「劉公子,我們不打擾了!」便拉著陰麗華退出大堂轉身去了。

劉秀見陰麗華等人退出酒鋪,立即跟了出來。對陰麗華怯怯道︰「陰姑娘,在下,在下……俺家就在舂陵。如姑娘路過,望姑娘能夠光臨寒舍歇歇腳,在下願以薄酒一杯聊表心意。」陰麗華停了一下,微微點點頭,拉著李若水飄然而去。

劉伯升站在大堂上,突然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對送走陰麗華後返回的劉秀道︰「你是在西華山遇到她們的?」劉秀點了點頭,道︰「小弟的確是在西華山靈虛峰彌陀寺遇到三位姑娘,當時還有不少御空飛行的仙人呢。」劉伯升听完,長嘆一聲,道︰「三弟多有奇遇,今後如得仙家相助,他年何愁不能建功立業!」

陰麗華從酒鋪出來,朝李若水又狠狠掐了一下,道︰「沒大沒小,叫你多嘴。看我教不教訓你!」李若水一邊躲閃一邊對柳紅葉笑道︰「二師姐,你看大師姐,我好心幫她,大師姐反而要教訓我。你快給我評評理吧!」

陰麗華自然只是做做樣子,並不想要責罰李若水,三人一路說笑回棲月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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