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火傳奇 二十四、生命頑強

作者 ︰ 格言

吳良心已經十歲了。

他的已經長得和大人一般高了。由于營養過剩,顯得有一點胖。也不能說胖,只能叫作魁梧。單從身材上看,他不象是同齡的小孩子,倒象是一個小大人。這種情況在貧窮的農村里顯得更加明顯。明顯到象白鶴立在雞群中一樣。

在我們這個物質已經開始變得豐富了的時代,首先造就出來的就是這樣的一批小孩。他們和他們所喜歡的動漫人物一樣,有著一張幼稚的臉,從這里你可以認出他們是小孩。但在這張臉之下,是一個高度發達的身體。頭和身子的不協調,構成了他們生活中的所有矛盾。這種矛盾的最常見表現形式是許多小孩子上網和談戀愛。他們出入這種場合,幾乎老練到和大人一樣,甚至比大人還熟練。大人會的,他們全會。大人不會的,他們也會。打游戲,他們的手指頭比大人靈巧,速度也快。在這里,大人不是他們的對手。他們是這里的霸王恐龍。在談戀愛上,他們也開竅得早,早到令大人吃驚的程度。他們可能連一封情書也寫不了,可有著讓人佩服的戀愛史,有著豐富得有點可疑的戀愛知識,即對付異性的技巧。他們吃著大人們為他們準備好的飯食,花著大人們為他們積攢下零錢,穿著大人為他們買好的衣服,做著大人們讓他們做好而他們並不太願意做的事情。他們不用為生計奔波勞碌,他們不用去想自己以後的人生道路該怎麼走,天真的以為生活就是游戲和談戀愛。要知道游戲和戀愛,是吃飽之後的事情,戀愛也是精力有多余了的時才能做的事情。可他們不知道,也沒有人想讓他們知道。

吳良心就生活在這樣的一個環境之中,僅管是在農村,但爺爺女乃女乃對他的愛,好象是溫柔的海,永遠沒有盡頭。他在這種愛的庇護之下,性格象長瘋了的莊稼,一個勁地往天上冒,忘了莊稼是要結果實的。

爺爺是地當地工作了一輩子的干部。現在退休了,可在鄉上縣上有許多熟人。鄉親們要個莊基地、要個生育指標,都托他這個見過世面的人去和政府里的人打交道。他也能讓鄉親們滿意。他老了,在家里沒事,能為鄉親們盡點義務,臉上也光彩。鄉親們為了答謝他,便幫他干點農村的農活。實在沒有活了,許多人便把熱情傾注在了吳病老漢的寶貝孫子身上。因為大家知道,這個孩子,是那個在本鄉第一個考上大學的吳金鉤的寶貝兒子,也是吳病的命根子。小小的人兒,在鄉下儼然接受著大人應有的禮遇。

吳良心從村里過去,許多大人都用筷子點著飯碗,「心心,吃飯沒有?」吳良心背著大書包,一跳一蹦地,眼楮看也不看問他話的人,「吃了。」

「來,在我們家里再吃一點。」大人們用讓飯表現著客氣。

吳良心︰「我才不吃你們家的臭飯。」

圍觀的人哈哈大笑,笑這個想討好孩子的大人,拍馬屁拍到馬蹄子上了。

吳良心也得意地回過頭來笑著,他以為是自己干了什麼了不起的事情。

村里有紅白喜事,吳病自然是首先受到邀請的,他和另一退休的教師共同擔當村里過事的執事。吳良心從小就跟著爺爺光臨這種場合,爺爺在人面前哈哈大笑,他也跟在後邊笑著。等到坐席了,他也跟大人一樣,安坐在正席上。

有時吳病也跟主人家說,「不能讓一個孩子佔了大人的位置。」可大家都勸吳病︰「他還是個孩子,人家過喜事哩,不能惹得孩子哭鬧。算了算了,他將來長大也就懂事了。」

是呀,人長大了就會懂事。每個人長大了,都懂事了。但也有例外,是誰呢,是金庸先生筆下的老頑童,他到老也是個孩子。當然老頑童有一身武功,要沒有這點武功,這老家伙嘛都不是了。

吳良心慢慢地以為自己跟爺爺差不多,爺爺能干的事,他全能干,甚至比爺爺干得還好。爺爺能得到的尊重,他也應該得到,不過,他沒有了爺爺的那點小心。接受所有人的尊重和愛戴,在他看來,這是天經地義的,從他能記得事時開始,他不是一直在接受著這一切嗎?

六月的一天,中午毒熱的太陽已經偏西了,孩子們都跑出來在打麥場上玩。這里有鋪在場上的厚厚的麥草,這里也是全村的中心,所有的孩子都喜歡到這個地方來。

五叔趕著空馬車過來了。五叔他是誰的五叔,不知道。反正大家都叫他五叔。在農村輩份是拉著扯著來的。不管你姓什麼,都可以在這個以倫理為中心的社會里找到自己的位置。五叔五十多歲了,年齡和吳病差不多。可他的輩份就比吳病低一輩。所以吳良心叫他五叔。吳病的輩份為什麼高呢,這是因為他在外面工作。大家找他辦事時,不能毫不尊敬地說大佷子,你給我干個什麼吧。這時怎麼辦呢,大家把他的輩份往高抬一點。怎麼抬。農村結親多在本地,多少年下來,輩份早亂了。可以以親疏論,也可以以地位論。實在論不下去時,就各叫各的。可以跟著這個人叫,也可以跟著那個人叫。跟的對象不同,可以抬高你一輩,也可以壓低你一輩。吳家現在正處在抬高的時候。

吳良心見五叔過來了,喊︰「五叔,讓我趕會馬車吧。」這要在旁人,五叔早一鞭子抽過去了。可見是吳良心,五叔大胡子的嘴巴笑了,唾沫星子濺著︰「好,好,先學會趕馬車,將來就可以開汽車了。听說你爸在城里買了小汽車。」五叔把吳良心抱上馬車。

吳良心坐上馬車,要過五叔手里的鞭子,在大騾子的上抽了一下,「駕!」騾子撒開步子跑了起來。

小朋友們羨慕得不得了,追在後邊喊︰「五叔,也讓我們坐會吧。」

五叔抱著吳良心,「去去去,小屁孩,坐什麼馬車,等你們長大了再說吧。」

吳良心拿著鞭子更使勁地抽打起騾子來了。一鞭子下去,騾子上一道白印。五叔心痛了,他抱緊了吳良心,「當心,騾子跑得快了,咱們小心點。」

吳良心掙月兌了五叔的胳膊︰「不要你管,我要當大將軍。駕。」他又拿鞭子打起大騾子來了。

騾子被打痛了,飛快地跑起來。

吳良心得意地站起來,他想做一個古代大將軍駕車的樣子。可這時,馬車輪子踫上了一捆沒有解開的麥捆子,顛了一下,吳良心從車上摔了下來。五叔張著雙手,想去抱住他,也摔到了五尺以外。馬車輪子呼地一下從吳良心肚子上輾了過去。

正在打麥的鄉親們嚇壞了,驚叫著跑了過來。從地上抱著吳良心。這小子閉著眼楮半天不動。大家想,老五闖禍了,吳家的孩子完了。早有人跑去給吳病家報信了。吳病到別人家喝酒去了。來的是吳良心的女乃女乃。老太太跑過來時已經是上氣不接下氣了。她的臉上淌著淚,臉象個大花貓。

老太太跑到吳良心的面前,推開五叔抱起吳良心,「寶寶,我的心肝寶貝呀,你咋跑到這打麥場上來了。咱有汽車,你坐他破馬車干什麼?孩子呀,你醒醒,女乃女乃來看你了!」

村上的醫生也來了,他以前是赤腳醫生,現在成了正經的醫生。他在村里打針,曾打死過一個人。其實是青霉素過敏死亡,他給人家說是心髒病,他打了急救針也沒救過來。

村醫生走到吳良心的面前,扶起吳老太太,「起來吧,吳嬸,讓我看看。」

醫生看了看吳良心的眼楮,又用听診器听了听吳良心的心髒,說︰「沒事,這孩子一切正常,心跳好好的,也有知覺。」為他讓大家看得清楚,他用手在吳良心的腳心搔了搔,果然吳良心的腳蹬了一下。

吳良心的女乃女乃哭著問︰「那孩子為什麼不動呢?不說話呢?你說呀,你怎麼不說呢?你不是說他沒有事嗎?」

醫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在他的有限的知識里,要麼是死了,要麼是沒死,可中間的這種情況,半死不死的,是什麼原因呢?

醫生跑過去問五叔︰「老五,你個老光棍,今天闖了這麼大的亂子,說,是怎麼回事?你把這孩子怎麼了?」

五叔是個結巴︰「我……沒把孩子怎麼樣。我拉麥子回來,心心要坐馬車,別的孩子可不讓坐,可他……是心心,我讓坐了……」

村醫生急得不得了︰「這我知道,後來呢?」

五叔說︰「後來,孩子玩著,用鞭子抽騾子,騾子跑起來,孩子掉下車去了,我去抱,沒有抱著,摔到了地上,車輪子從心心肚子上輾了過去……」

听的人急了︰老天,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大車從孩子的肚子上輾了過去,那可是上千斤的東西,小孩子的腸子肚子不是給輾碎了?

醫生再一次彎下腰,仔細地檢查起來。車輪子確實是從孩子的肚子上輾過去的。孩子的衣服上有車輪子印。黃泥土印在黑色的小背心上,看得明明白白。老五是個老實人。醫生用盡了他的全部智力和知識,可孩子身上看不出那個地方受到破損了。鼻孔、嘴巴沒有血跡,沒有,一點也沒有,也沒有被子壓扁之後的痕跡。這真是奇怪的事。天下有這樣的怪事。大車從一個孩子身上輾過去,竟然沒有一點明顯的紅傷。

五叔蹲在地上,用雙手抱著頭,粗大的手抱著頭嘴里叫著︰「我該死,讓公安局槍斃我吧……」

有人在喊︰「槍斃你太便宜了,應該活剮了你!」

吳病這時也得到消息跑了過來。老漢的眼鏡拿在手里,跑過來的樣子象個喝醉了酒的醉鬼。他的眼楮里沒有了以往的自信和優雅,一副失急慌忙的樣子。

他跑到跟前罵著老婆︰「哭什麼?你個老東西就會哭,快把孩子往醫院送。」

大家這才想起來,這麼長的時間,竟然忘了這件最大的最要緊的事。

怎麼送呢?村里到公路上,還有三里多路。

五叔可憐巴巴地跑過來,「我用馬車來拉吧,快回家取條被子,給孩子墊著。」

吳良心的女乃女乃哭著罵︰「別提你那破馬車了,不是那破馬車,孩子還不會成這樣子哩。」

一句話罵得五叔低下了頭,象個犯了錯誤碼率的孩子,一聲不敢吭了。

吳病抱起孫子的頭,把孩子的頭貼在自己的臉上,他的眼淚流下來了。這孩子可真是他的命根子,從領回來,就一直跟他睡在一起。那個小小的溫暖的身體,冬天里曾給過他多少溫暖呀。可……現在……這孩子要有個三長兩短,他可怎麼給兒子兒媳婦交代呢?吳家可已是四代單傳了。

村醫生看吳病不反對用馬車送吳良心上醫院去,就對老五喊︰「快去取被子呀。」

老五跑著去取被子。吳良心的女乃女乃從地上爬了起來︰「不要你那破被子,拿出

去也不怕丟人。」她跑回家取被子去了。

被子拿來了,大家把被子鋪開,五手八腳地把吳良心抬上馬車。老五請吳病老倆口子扶著吳良心坐在馬車上。自己這回不敢上去了,跟在車下跑著。

車子剛走了十幾步遠。吳良心醒了。他睜開眼楮,一看爺爺和女乃女乃臉上都流著淚,就問︰「爺爺,女乃女乃,你們怎麼了,誰欺負你們了?」

吳病一看孫子醒了,高興得眼淚淌得更歡了。他抱著孫子問︰「心心,你醒了,告訴爺爺,你那兒痛?」

吳良心說︰「那兒都不痛。就是剛才從車上掉下去了,摔得有點痛。」

吳病說︰「那痛,快給爺爺說。」

吳良心說︰「現在不痛了。剛才我睡在那里,你們說什麼,我也知道,就是困得不想說話,就跟早上不想起床時一樣,想動,動不了。」

吳良心的女乃女乃一邊擦著眼淚一邊在後邊念著佛。

老五高興得大胡子嘴合不上了。他不時地偷看著吳良心,一遇到吳女乃女乃的眼光,就趕緊把視線移開。他怕這個厲害的老太太。

吳良心問爺爺︰「咱們這是到那里去?」

吳病回答︰「去城里,給你看病。」

「我好好的,看什麼病。爺爺,咱們回家吧,我餓了,讓女乃女乃給我 面吧。」

吳病不同意。他不信馬車從人身上輾過去會沒事。他說︰「咱們到城里後,爺爺給你買面。那里的面比女乃女乃做的好吃多了。心心听話,到城里要什麼爺爺給你買什麼。」好說歹說,總算把吳良心帶到了縣醫院。

在那里做了全套的檢查,什麼病也沒有發現。

當醫生听說車馬從孩子的身上輾了過去後大吃一驚,他們又給吳良心做了一次檢查,結果還是什麼也沒有發現。孩子的情況完全正常。

醫生不放心,讓吳良心在醫院住幾天,以觀察情況。吳良心在醫院住了十五天,一切情況完全正常。這小子在這里呆煩了,一直叫著要回家。最後只好讓他出院。醫生要了吳病的電話,說是有事再聯系。護士也記住了這個叫吳良心的胖小子,因為他的脖子上戴著一個很重的金子的小葫蘆。這個大的孩子,有這麼大一塊金子,家里一定是個有錢的人。護士有點傷心,她讓男朋友買戒指,他們家才給買了一個一千無的,太小了。自己一個漂亮有大姑娘,怎麼還不如人家有錢人家的一個小男孩子。護士小姐常常想起那個戴小金葫蘆的男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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