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老師去吳良心家。下了車,按照以前吳金鉤留下的地址很快找著了一幢樓,然後找著了那個單無和門牌號,按響了門鈴,可是里邊沒有人應聲,更沒有人開門。打電話,電話是通的,可就是沒有人接。
牛老師站在門外,看了一下門上塞的許多廣告和報紙,說明這幢房子里確實沒有人住,最少是幾天了,所以才會在門上留下這個麼的廣告和報紙。廣告的內容什麼都有,有開鎖的,有辦證的,也有修電磁爐的,更多的是賣房的。紅紅綠綠的的廣告紙,印得很是美麗,看起來很是好看,可是誰要是用點心,把這些廣告拿起來推敲一下,便會發現許多的地方,前後矛盾。
賣房的不提五證,開鎖的沒有經營地址,辦證的不說辦證的單位,是代辦,還是主辦,他們根本不提。中國人的封建思想殘余太嚴重了一點。大家對文字有一種崇拜的感覺。凡是用文字書寫的東西,總有許多人信。野廣告就是這樣應運而生的。它們抓住了人們崇拜這個的心理,到處散發。總有許多人上當,也有許多人發財。為什麼人們在閱讀廣告的時候,沒有了那種批判能力。大約也是因為大家在讀文字和讀完文字之後感情過于強烈了吧。
牛老師看了半天野廣告上的內容,倒不是他要作野廣告或是要信野廣告,而是他在想這些廣告能證明吳良心幾天不在家了。
牛老師按響了吳良心領居的門鈴。一會兒,防盜門開了,從透風孔里露出一張老太太的半張臉。看齡很大了。她緊張地看了一下牛老師說︰「你找誰,我不認識你呀。」牛老師趕緊說︰「我是吳良心的班主任,來找一個這個同學,問點事,可是他不在家,家里也沒有人,請問一下,你老人家最近見過他嗎?」
老太太說︰「吳良心是誰,我不知道。你是他老師,不去學校來這里干什麼?你找他按我們家的門鈴按錯了。」
牛老師耐著性子說︰「他是你的鄰居,就是東戶,我是想問問你他最近在家嗎?我什麼時間來找他能找得著呢?」
那個老太太說︰「你給他打電話吧。你們約好了你再來。」
「他家的電話沒有人接呀。」牛老師著急地說。
「那就是他家沒有人在家。你還是等他們家有人的時候再來吧。」老太太就要關了透風洞回到房子里去。牛老師急忙說︰「大娘,我是想問你,你是他的鄰居,最近見他回家沒有,有沒有人來找他?」
老太太說︰「我年齡大了,不管人家年齡人的那些事,什麼也不知道。我們平時來往,你說的姓吳的我也不認識。」
牛老師說︰「他就是你的鄰居,東戶,姓吳,一個科學家。」老太太說︰「不知道,不認識,我也不管人家回不回家。」話沒說完,透孔一下子關上了。
牛老師呆呆地站在那里,心里真不個滋味。城市生活什麼都好,就是人和人之間的關系過于疏遠。象吳良心的鄰居,她竟然不知道對面住的人姓什麼,也許從來就沒有來往過。一個人要在城市里面生活的時間長了,那可能還要好一點。可是一個人要是剛從農村來的,過慣了那種大家互相幫助互相顧照的生活,一下子可能真有點受不了。僅管說現在的農村也講經齊效益了,可人和人總是認識的,經常還是來往的。不象城里,人和人之間常阻常是老死不想往來。每一家都有一道防盜門,這門既擋住了小偷,可也擋住了正常的人。既斷了別人來你家的路,也阻斷了你去別人家的路。一家有一家的房子,一家有一家的門,一個家庭就是一個小單位,人就一輩子呆在這小小的家里。如果家庭內部內來的交往渠道還敝通,那就還好,如果家里出了問題,那就會出現想找一個說話的人也不可能了。居住在城市的人們,身體生活在鋼筋水泥之中,精神呢,在現在的社會條件小,每個人都是那樣的忙,沒有了與別人交流的時間和機會,大家的精神是不是也在鋼筋水泥之中。
問一個人,還問的是他的的鄰居,竟然這麼難,要是問別人,不知道又會是什麼樣子。想一想這個,牛老師覺得害怕,他名義上是倪艾和吳良心的班主任,可是又有多少時間和這些孩子交流,對于孩子的精神,他又知道多少。盡管孩子們還小,在體力在智力上沒有辦法和他抗衡,可是他們難道不會用陰一套陽一套的老辦法和大人們捉迷藏嗎?應該說倪艾的不見,可能就是這樣的一種情況。
從樓上退下來,從這個富人住的樓上下來,牛老師看了一下這個小區,是高層建築和低層建築錯雜在一起。在這個小區,門前是拔地而起的高樓,將近蓋的明亮的寬大的房子,每一幢都是一百多平方的大房子。可就在旁邊不遠處,也有舊樓,那種十幾年前蓋成的舊樓。在最後面,也是那咱簡易房,那是開初為了解決職工住房的問題,臨時搭建的房子。可能單位後來再也沒有蓋新房,或者是住在這些房子里的人沒有能力買新房,他們就一直住在那里了。由于房子比較小,也比較矮,又是簡易的房子,居民就保留了農村人的習慣。有好幾個老人和婦女,就各自坐在自家的門前,有的在擇菜,有的在做小孩子的衣服。她們的面前,有小孩子在跑。
這些人曾是這個城市最老最牛的老居民。大約是五十年代六十年代進廠子的。她們最美好的時光貢獻給了我們這座城市。現在她們老了,沒有事了,可能退休的工資也不高,居住的地方也不寬,可她們一家人就這麼樂呵呵地生活在這里。與她們同時代的人想比,她們也有過別人羨慕的時光,有過光彩的日子。她們有自己的圈子,也有自己的語言,和行為方式,看,現在她們圍坐在一起,高興地談著什麼,做著什麼,日子過得蠻不錯嘛。一點也沒有現在孩子們的孤獨癥和交往障礙。
對,去問一下她們,問一下她們關于吳家和吳良心的情況,也許無所事事已經退休的她們,對這個小區的情況了解得更多呢。
牛老師向這些人走去。
那幾個老太太見牛老師走過來,紛紛用眯著的混濁的眼光看著。看著這個怪里怪氣的男人。來她們這里的男人,多是短打扮,特別是在這五月多天氣已經很熱了的時候。五月的西安,很多人已經穿上了短褲,因為他們或是干體力活或是經常在街上的太陽下暴曬著。反正這時候的天氣則你呆在房子下面一點也不熱,可是只要你出來到大街上走一圈,立即全身是汗。穿長衣服容易髒,髒了也很難洗,所以真干活的人,喜歡穿短袖短褲。真到了熱天,短袖也賴得穿了,就一個大褲頭子,一個夏天也就過去了。
牛老師這時候穿的是衫衣,是長褲,可在上衣上還罩著一件毛北心。這是因為他常坐著,坐的時間多了,身體就很弱,嫌到一吹風,一出去就感冒。盡管打了球蛋白,可是以前養成的習慣很難改掉。出門了他還是這身衣服。剛才上了一趟樓,又從樓上下來,現在又曬上這太陽下邊,他的頭上滿是大汗,樣子活象一個農民。可是干淨的長褲和襯衣和嶄新的毛背心,又告訴人們他不是農民。這樣的一個人,工人不象工人,農民不象農民,來到這個後院的簡易房來找誰,來干什麼?
老太太們眯著眼楮看著牛老師一步一步地走過來。她們互相交換著眼色,問著伙伴們,你是不是認識這個人,他是不是來找你的?對方又交換著眼色,告訴同伴,這個人我們不認識,也不是我們院里的人,不知道他要來干什麼?
年齡不小的老太太們,依然保持著她們那個年代過來的人們特有的警惕性。這個院里她們太熟悉了,誰家有誰,誰家的親戚是誰,沒有她們不熟悉的。她們坐在這里,整天這個樣坐著,小偷啦,二流子啦,沒有一個敢來過來偷東西。她們是小院的義務門衛,她們是不要工資的保安,比真正的保安更負責任,比門衛們坐的時間更長,她們真是我們這個社會中最大公無私的人。一群可愛的老太太。一個時代所造就的人。
牛老師走了過去。經常坐著,使他走頭的步子很小,腳也抬得很低。老太太們用奇怪的眼光看著他,以為他是一個病人。
牛老師站在這幾個老太太的面前,嘴唇動了半天,說︰「大娘,你們好。」
那幾個老太太剛才還抬著頭看著牛老師走過來,現在卻全低了頭。好象都在專心地干著手里的活。听見牛老師叫大娘,她們才又把頭抬起來,看了一眼牛老師,然後又互相看了一眼,意思是他把誰叫大娘呢。
牛老師只好走近離她最近一個老太太身邊。這個老太太很瘦小,身穿一件細花的布衫,鼻子上加著一副老花鏡,留著剪發齊耳。她見牛老師走了近來,就把身子稍微地挪用了挪用,腳動了一下,算是對牛老師來的反應。
牛老師說︰「大娘……」
那老太太把頭抬起來,用眼鏡後邊的依然秀氣的眼楮看了一眼牛老師說︰「你把誰叫大娘,看你也一大把年紀了,頭上也沒幾根頭發了,年齡好象比我還大,怎麼把我叫大娘,不行叫大姐叫大嫂吧。」
旁邊的人都笑了。她們笑這個年齡好象比她們還要大的人竟然把她們中最小的妹妹叫大娘。有人打趣說,不讓你叫大娘,就叫大妹妹子吧。
牛老師也不好意思了,在他眼里,好歹算是個中年人,還正在上班,可這些人一看就是退休了的,怎麼說也比他大二十多歲吧。應該是上一輩的人,叫大娘應該沒有錯,不想人家倒不樂意。
牛老師說︰「大嫂,我是學校的老師,跟你打听咱院落子的一個孩子,姓吳,叫吳良心,他爸叫吳金鉤,他媽叫南柯夢。」
說起前兩個人,老太太沒有反應。可說起南柯夢,有人就知道了,回答道,「你說的是不是小南呀,是個會計,她老公是個辦廠子的,兒子叫心心。他們家在前邊新二號樓,你到這里來找走錯地方了。對了,他們家好象是十三樓四單位東戶吧。」
說的很對,牛老師剛才去的就是這里。
牛老師急忙說︰「我去過他家了,可家里沒有人,他爸和他媽好象出去療養了,只有兒子在家,我是想問你們,最近見過他兒子在家嗎?」老人們思考一陣,也不知道。大家互相問了一遍,也就不出所以然來。
牛老師感到很失望,看來跑到這里來又要白跑了。正在他要走開的時候,那個瘦小的老太太說,「老師,你別急,你說,你找他兒子干什麼?」牛老師只好說出了有一個同學兩天沒有回家,听同學們說和吳良心關系不錯,所以來想問一下吳良心,最近見沒見到這個同學。牛老師留了一點心眼,沒有敢說這個同學是女生。
老太太听明白了,就說︰「你在這里等一下,我去給你問一個人,她肯定知道。」老太太站起來,拍拍後邊的灰土,然後大聲地叫「五嫂,五嫂,你過來一下,有個事情要問你。」
一會兒從東邊的拐彎磚牆那邊走出來一個老太太,花白的頭發,一臉的和氣樣子。她慢慢地走過來問︰「啥事嘛,喊啥?有事你快說。」這個老太太過去一陣耳語,然後拉著那老太太走過來,對牛老師說,「你問這老鬼,她知道。」
那個老太太說︰「你是問心心吧,他是吳家的孩子,在我的車棚中存著一輛電動自行車,前兩三天還見他。早上出去,是上回來,用車子帶著一個女娃,也不知道是的他的親戚還是同學。不過,這幾天沒有見他。」
牛老師問︰「車子還在嗎?」老太太回答︰「車子在,可不見人。這孩子一出去就騎著這車子。不知為什麼這幾天不見騎了。」牛老師又問︰「你不知道他到那里去了嗎?他沒有說他要到那里去了嗎?」
老太太搖搖頭,「人家可給咱說那干啥,咱也不能好好地問人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