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蟬一案,相關人等,都傳到公堂上。何銳何靖父子,金雲亭金碧雲,管家,啞奴,還有堅決要求到公堂的孝格郡主。
啞奴在哪里比劃,一會指著金蟬,一會指著金雲亭,一會又是金碧雲。一般人還真是看不懂,甚至是何靖,因為他常年在外,接觸不多,只有管家,和金雲亭還可以大致明白是什麼意思。
啞奴又不認字。
啞奴著急啊,沒有人真正明白他的意思,他伸手牽了旋風,這馬兒一直在他養著,撫模了幾下,馬兒就走到金蟬旁邊,咬了她的衣服,何靖大驚,惱怒,猛地站起來,抬手欲制止它。
金雲亭攔著,「它雖然不是純血統的汗血寶馬,但是,也極通人性,很多時候,動物的感覺,比人的更敏銳,只是不能夠講出來。」
何靖這才半信半疑地,慢慢坐下,雖然旋風是他一直喜愛的馬兒,但是,和寶貝女兒比起,自是差了太多。
眾人只見那馬兒扯著金蟬拉到金雲亭的身旁,然後放開了,都心中遲疑。
包大人先是吃驚,再是恍然大悟,「旋風是說,金蟬小姐是雲亭夫人的女兒嗎?」
旋風奮起前蹄,一陣嘶鳴。
啞奴也欣喜若狂地拼命點頭。
眾人皆驚奇。
「不可能,一匹馬兒,怎麼可能知道事情始末?」
金碧雲立即反駁,「我不相信,別的任何事,我都不關心,唯獨這件事,我勢必要爭下去,不然我死都不會瞑目,這根本就沒有說服力。這旋風的祖輩是雲亭的坐騎,後來給了將軍,旋風是啞奴在養著,難以避免,也可能是受人教。」
金雲亭欲駁斥,包大人朝她微微頷首,她也只好作罷。
包大人想,這金碧雲所講,也有道理,接下來,又有什麼證據,證明啞奴所表示,是真實呢?
公孫先生放下筆,走到包大人身邊,低聲說,「大人,何不試試當日的梁府滅門案,查出真正凶手的方法呢?」
「公孫先生是說,」包大人很贊同地點頭,說,「好,就這麼辦。」
「啞奴,既然你口不能言,耳朵卻是正常的,那麼,你比劃,讓管家講述,你們二人一起,將金蟬小姐出生之日的事情演示給我們看。如果對的,你就繼續,如果不對,你就打斷。」
啞奴恭恭敬敬行了一禮,表示同意。
于是,公孫先生立即到後堂安排了道具,找了兩個丫鬟,一個扮作接生婆,一個則是金碧雲的丫鬟銀杏,又派人找回來已經被包大人遣散的,金雲亭的丫鬟紅袖。
公堂上,大家都焦急地等待著。
公孫先生出來了,兩只胳膊各抱了一個包袱,他解釋說,「這一個是雲亭夫人的孩子,紅袖,你抱著,你主子的孩子,是你一直照看的嗎?」
「是的,一直是紅袖在照看。」
「你有離開過嗎?」
紅袖想了想,「我是在夫人昏倒後,接生婆讓我去找管家,通知找大夫。」
「那你離開前,知道夫人的孩子是男是女嗎?」
「這,我不知道。」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孩子是女孩的?」
「應該是二夫人生完孩子之後,因為我找管家回來的時候,就听說,二夫人也生了,也暈倒了,我是和管家同時過來的。」
「何總管,紅袖所言是否屬實?」
「句句屬實。」
「紅袖,當日除了你在夫人身邊,還有其他的丫鬟嗎?」
「丫鬟們都忙著打水,準備東西了,就我和接生婆在夫人房里。」
公孫先生問完後,將另一個給了「銀杏」,說,「紅袖,大夫人生完孩子,你離開,再回來,正好二夫人的孩子也出生了。」
「是的,我是听那院的丫鬟來報,說是二夫人也生了。」
「有沒有說男女?」
「沒有講。」
「好,我知道了。」
公孫先生交代了銀杏和產婆,說,「啞奴,下面的,就只有你知情了。」
啞奴點頭。
兩位夫人的廂房還是有一段距離的。
啞奴用手比劃,管家解釋說,「紅袖,你應該將孩子放下,然後,離開,因為你剛才所言,這個時候,你是不知道孩子情況的,你去找我了。」
「對,」紅袖想起來,她還沒有抱過孩子的。
「這個時候,接生婆是在大夫人房間的,」管家根據啞奴的敲門比劃,說,「這個時候,有人來敲門,對吧?」
啞奴點頭,豎了大拇指。
「然後產婆走了,原來是有丫鬟報告說,二夫人也要生了,所以,產婆就一個人,隨著丫鬟走了是吧?」
啞奴在點頭。
「然後,」啞奴指著銀杏,還有她抱的孩子,讓她往金雲亭處走,「銀杏抱著二夫人的孩子,往大夫人處走,是準備換孩子,是嗎?」
這個時候,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難道馬兒有錯,但是,不可能啊,馬兒怎麼可能和啞奴表達相反的意思呢?如果相反,那麼,啞奴怎麼自圓其說呢?
「然後,銀杏走了一半,停著了,不知道是該繼續向前,還是退回去,這個時候,是進退兩難,于是,銀杏在園子里呆了許久,最後竟是折回去了,回到了二夫人處,就是,孩子根本就沒有換掉,對嗎?」
啞奴不停地點頭,跪下來,叩拜包大人。
金碧雲听罷,喊一句,「銀杏,你竟然背叛我……」一口血涌上來,吐了一地,而她也是倒在地上,卻只有金雲亭母女上前扶她,何靖怎麼會原諒她的種種所做?
「我殺了我自己的孩子,」金碧雲從沒有這樣絕望,無助,懊悔表情,至少,金雲亭所認識的金碧雲,三十年來,第一次感覺到她的,真正的痛徹心扉。所有的事情,唯獨這件事,親手殺了自己的兒子,才是最讓她心痛,懊悔的。
「金碧雲,」包大人說,「你機關算盡,卻是親手殺了自己的親生兒子,又蓄意謀害金雲亭,本府判你……」
「包大人,」金碧雲打斷包大人的話,說,「碧雲所犯下的錯,就自己承擔。」她緊抓著金蟬的手,「這些年來,我始終當你是我的親生骨肉,我因為嫉妒心,預置你于死地,不曾想,卻殺了我自己的孩兒,真是現世報,此生,你不是我的孩兒,但我希望你再叫我一聲娘。」
金蟬哭的淚人一般,雙手緊握金碧雲的手,哭著說,「娘,娘,娘,不論是什麼時候,你永遠是孩兒的娘,……」
金碧雲笑,心理很是溫暖,仿佛回到了當年隱居山林的那段幸福歲月……
然而,金蟬這哭聲,這話語,此情此景,眾人听得心酸,尤其是那何靖,展昭,趙虎,均是幼年喪母,听金蟬一聲聲地喊娘,三人不禁也是潸然淚下。
何靖十歲的時候,母親病逝,當時父親也得先皇垂恩,從邊關回來看望母親,陪她最後一程,雖然此後將近十年歲月,一直在父親的加倍疼愛下長大,可心中那一份母愛,必定是缺失了,任誰給予再多關懷和愛護,也還是替代不了母親哪怕一句嗔怪。
展昭自從喪父,後來不久又喪母,此刻,听到金蟬那一句句的「娘」,卻是仿佛自己跪在母親床榻前,說,「娘,你走了,孩兒怎麼辦,以後,孩兒的心事向誰說……」心理悲痛難忍,幾乎哭出聲來。
趙虎身世最為悲慘,沒有記事的時候,父母便離開了,他一路乞討為生,後來長大些,卻是學了一手見不得人的勾當—偷盜,也常為了乞丐間派系爭奪地盤,參與了不少街頭斗毆,後來偷盜被抓,幸遇包大人,他覺得趙虎天性善良,又知禮儀,重義氣,是可可造之材,只是缺少了溫暖和成長的環境,于是給予點化,帶在身邊,才有了今天名震天下的開封府護衛趙虎。而,曾經失去父母庇佑的心酸和痛楚,又怎能抹去?
何靖縱是鐵打的心,再恨再怨,此刻,看著金碧雲這個樣子,女兒那傷心欲絕的哭喊,也還是起身走了過去,蹲下來,一手抱了女兒,一手握住了金碧雲的手,說,「碧雲,為夫原諒你,這一切,都過去了。」
「將軍,謝將軍,」金碧雲緊抓著何靖的手,似有一絲溫暖,心中稍稍有些安慰,「將軍,雲亭,金蟬,此生,碧雲對不起你們,」她沖著三人笑,有些邪邪的感覺,然後又說,「來生,再報,」忽然閉了嘴,不吭聲了,只一瞬,她的嘴角溢出鮮血,頭也偏向一處,原來是,竟是咬舌自盡了。
案子雖了結,卻在金蟬心中留下了永遠的傷痛,對一夫多妻制的深惡痛絕,對耍心機害人之人的厭惡,然而,畢竟,金碧雲養了她十五年,除了讓她殺父親,其他都是好的沒話說,也許,這是她能夠容忍的,最後一個耍心機害人的人了吧。十五年,她一直當她是親娘,即使後來遇到親娘,也還是沒有對她有二心,只是,心思分散了,不再只是對她一個人。
為什麼總是有人自作聰明,最後卻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呢?
金蟬想到包大人常講的那句話,「抬頭三尺有神明,天理昭彰,報應不爽」,若是每一個都能少些嫉妒,少些**,是不是,也就不會有世間的紛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