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教他們特種兵的部分課目時,我也受到周劍的委托教他們文化知識,不,應該說是輔導,比如外語,比如數學,比如化學,在他們的課余時間。他們也回報給我熱情,有好東西都給我留一份,有聚會,不論公的私的都會來叫我參加。大概他們覺得有一個介乎于長官與士兵之間的人更容易相處。而我,也往往不好意思拒絕這份熱情。
兩周後的周末,花匠他們來探望我時,傘後說︰「你怎麼跟以前不一樣了?」
哪兒不一樣?
「說不上來,」他去看羚羊︰「你說呢,你最敏感。」
羚羊道︰「是不一樣,開始食人間煙火了。」
我瞪眼,什麼話?我以前不食嗎?
「出去走走?」鯨魚道。那我回去換件衣服。為了鯨魚的回歸夢,我們挑了處有水的地方陪他。
花匠跟我說著基地里的新聞,回避了林賽。
「不管怎樣,」分手時他說︰「看到你這樣我們很高興,至少你活得象個人了。」可我覺得他們說的不是人話。
回到營地時這里象是有點氣氛不對,很緊張,象是發生了什麼事。
我回到宿舍。
周劍過來說他們要去參加任務,訓練暫停了,他說我可以待在這兒,「不過,我希望你能去跟我老婆住陣子,」他道︰「軍營一空下來會很難受。我已經跟她說過了,她晚上來接你,正好幫我帶帶那小精豆子。」我想可能出于軍事單位的保密原則,所以不方便將一個空空的軍營留給一個外來的特種兵。他這麼說是很婉轉地找個台階讓我下。
「家里有點亂,有孩子,沒辦法。」李玉潔抱歉地沖我笑,一邊說一邊麻利地收拾著屋子。周周在一邊邊扭邊做作業,就象那椅子上有根釘子似的。我幫忙收拾,告訴她沒關系的,我的屋子也不太整潔。她家有三間房,夫妻間,兒童房,還有一間是書房,現在將那間兒童房臨時改成了客房給我住。床不小,是張成人床,屋子里一團色彩繽紛。
「老周不常在家,其實這間房幾乎一直都空著,孩子跟我睡。」她解釋,為了表明一切都是新的。我並不在意。泥潭里都睡過的人,有間房子已經覺得是天堂。「阿姨,你也跟媽媽睡嗎?」周周拉著我的衣角很天真地問。我苦笑,從小我就一個人睡,我們家里,孩子從嬰兒時起就是一個人睡,每個人都一樣,我老大是這樣,倪老大也是這樣。「我老大是誰?你老大又是誰?他們不是同一個人嗎?」小孩子總是听得很認真。這個說起來就有點復雜,我只能告訴她,是兩個人,一個是我嫡親的兄長,另一個是我們家的未來掌門人。于是她就繼續追問︰「什麼是未來掌門人?他是看門的嗎?」我作繭自縛,跟她說不是看門的,是未來領導我們的人,就象她爸爸那樣的人。李玉潔對這個孩子的十萬個為什麼顯然已經習慣,她不預備讓她繼續問下去,令她去自己洗漱上床待著。「這孩子很煩,」她解釋︰「成天問不完的問題,你不理她,一會兒她也就沒事了。」我很羨慕她有這許多問題可以問,還有個可以成天回答她問題的媽媽和爸爸,我從小很少問問題,因為所有問題都得自己解決,問了也是白問。沒有人會來管你,或者確切地說,沒有人有時間來管你,所有人都很忙。她露出同情之色,說沒想到你家里是這樣的,還以為都象電視劇里一樣,媽媽不工作在家專門帶孩子。我說我媽媽是專門在家不工作的,不過她的事很多,還有許多慈善捐賣會要參加,成天飛來飛去,比起工作的人來說,並不輕閑。最主要的,我們家的人普遍認為︰人應該自己解決問題,自己尋找方法,自己動手解決,實在找不到方法,可以問人,最貼身負有保衛職責的內侍或是學校的老師。父母不是不想管,是實在顧不上。從她的神色上來看,她覺得我們這樣的家庭實在並沒有她現在的家庭幸福快樂。我現在也這麼認為,至少,部分這麼認為。
她給了我一把家門鑰匙,以便我隨時進出。雖然這個房門來說有跟沒有一樣,但她的這種完全的信任令我感動。
李玉潔給我打電話,讓我幫忙接下周周,因為她班上有個孩子的家里出了事,她要將孩子送到祖父母家里。
我去接周周,在幼稚園門口跟其他的家長一起等孩子放完學出來。我不是太習慣在人多的地方待著,而且我也不知道跟那些人怎麼交談,他們看上去彼此熟悉而且親近,于是我站在馬路另一邊望著園門,我確定周周出來時我可以一眼就看到她。
終于,周周跟著一幫小孩子跑了出來,她站在門邊左看右看,我沖她招手半天她才看見我,于是興奮地大叫著沖過來,完全不看周圍是否有車。我忙跑過去,在她被車撞倒前抱住了她,一輛奔馳從我身後貼身擦過,沒有半分減速。耳邊想起很多聲頻不一的尖叫。在我看來,這純屬大驚小怪。
「我跟你們說了吧,她很厲害,」剛剛渡過危險的周周似乎一點也沒意識到這種危險,得意洋洋地沖著她的小伙伴道︰「我爸都說她很厲害,我爸從來不說謊。」好象這樣才能證明她的話也不是說謊一樣。我跟她說我們得回家。她好象意猶未盡,被我抱著一邊走,一邊還回答著同伴的問題︰「她不是保鏢」「她是外國人」「她槍打得準極了,比奧運會冠軍都準」「她才不理你們,她只跟我說話」……直到我忍不住叫她閉口,她才一伸舌頭,縮回我懷里安安靜靜的象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似的乖巧。
我告訴她她的媽媽有事,要晚點回去,所以今晚就我跟她兩個吃飯。她立即露出鄙夷︰「你會做飯嗎?」是呀,我不太會,至少不會做中餐。我問︰「你有什麼好的建議?」她問我︰「出去吃啊,多簡單。你帶錢了嗎?」是呀,我有錢,可以出去吃。在她面前我覺得自己的反應太遲緩了。我問她想吃什麼,她報出一長串垃圾食品的采購單,于是我堅信不能听她的。不然我在她父母那里不好交待。
她吃飯倒不浪費,吃完了自己的那份後,她就琢磨著如何才能從我這個臨時保姆這兒獲得她平時得不到的東西。好在我的錢應付她的那點小小願望還是足夠的。
當我們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回到她家里時,她母親還沒回家,她立即由小心翼翼轉成了得意洋洋,她要求我不要將今天的事告訴母親,並自以為得意的將那些東西統統塞進櫥里,她以為這樣一來,就可以不被母親發現從而不被責備。小孩子的想法總是很天真很單純。
她在我的監督下寫完作業,洗漱後上了床,我一個故事還沒給她念完她就睡著了。我關上房門出來,坐在客廳邊譯書邊等她母親。
到了十點多,李玉潔才回來,先謝了我,進房看了看熟睡的孩子。再出來向我二度道謝,我說沒什麼反正也沒事,另外,我告訴她買了一些東西,希望她可以裝作不知道而別去責備孩子,這些東西我已經過濾過認為不會對孩子有不好的影響才同意給她買的。她說那不行,就算這樣也要算錢給我。我對她說,快樂遠大于金錢,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我還需要多找給她錢才行。她無奈地笑,知道我不會收。我跟她說了今天孩子放學後的情況,以便她了解。她說我是個很會管束孩子的人。盡管這對于我來說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