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被貶後,白薇變得很安靜。她常常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發呆半天。
趙順儀和李賢妃近兩日也來看過她,還給她送了些平時用的物品和一些衣裳。南越王也差人送了一些東西來,他的東西總是最好的,體貼地送了一個木頭做的解套子來給白薇玩著解悶。白薇很喜歡這種女圭女圭套,木頭雕成胖女圭女圭的桶形,彩繪鮮艷,大大小小的套子有一二十個,可以一個一個地套進去,非常有趣。
白薇在石桌上玩得正興起,秋靈這時氣嘟嘟地努著嘴進了來嚷道︰「都是些勢利的奴才!狗眼看人低!」
春燕看了眼玩得起勁的白薇,忙朝秋靈遞了個眼色,秋靈見了趕緊閉了嘴巴,但臉上仍是氣乎乎的。
「怎麼了,誰又惹了你了?」白薇也听到了秋靈的抱怨,她停了玩,抬頭看著一臉氣鼓鼓的秋靈問道。
春燕听了在白薇身後又向秋靈使了個眼色。秋靈猶豫了一下,不知該不該說。白薇見她眼神看向自己身後,便對春燕道,「春燕你別攔著她,讓她說吧。」
春燕一驚,只好應了聲‘是’。
秋靈本就是個藏不住話的,她有些話早就想對白薇說了。
「娘娘,您不知道外面那些人欺人太甚了。您瞧今日膳房處分配給我們的都是些剩菜了!」秋靈將食盒放在桌上,生氣地揭開蓋子將里面的飯菜端出來。
白薇一看,只兩個青菜,一碟豆腐。青菜蔫的,沒有看到有點油。她在心里無奈地嘆了聲氣,虎落平原遭犬欺。
「算了,何必跟那些人置氣。有吃就好了,吃青菜減肥,對身體好。」白薇明白自己已被貶兩次,自是有人笑話的。
她起身進屋去洗了手,來到桌邊。太陽已下山,該用晚飯了。
見白薇面對這麼差的菜都沒一點生氣的樣子,春燕和秋靈心疼得眼圈泛紅。這些日子,她們看到白薇太安靜了,很怕她憋出病來。
「娘娘,他們怎麼可以這樣?」秋靈抱怨道。春燕在一旁不聲不響地給白薇端了一碗飯,擺好筷子。
「都坐下吃飯吧。」白薇端起碗淡定地夾了筷青菜吃起來。她這些天想起了含香的事,越想越覺得奇怪。含香是水鄉長大的,自小水性極好,她怎麼會溺死在錦湖?她再結合著自己在現代看的宮斗劇,心里一寒,知道含香定是遭了不測,可是她無能為力去查清誰下的黑手,她現在才感覺到,自己如果再走錯一步,會連累更多的人。她不想讓碧霄宮的人再出什麼事。
飯吃完後,白薇認真地對秋靈和春燕吩咐道。
「以後你們凡事都要給我忍。不能忍也要忍,不要再生事端。」她吃飯的時候想了許多,她不能再讓她們出現含香那樣的事。含香的事她有機會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不會讓含香含冤九泉之下。
春燕和秋靈互看了一眼,然後朝白薇點點頭應了聲‘是’。
白薇輕輕嘆了聲氣,坐在椅子上,心情沉重。
春燕和秋靈收拾著桌上的飯菜,正準備送回御膳房去時,南越王走了進來。
一身藏青描銀雲紋長裳的獨孤寒負手慢慢走了進來,白薇在春燕和秋靈向他道請安時才轉過頭發現他來了。忙坐直了身子相迎。
春燕和秋靈提著食盒正要退出去,被獨孤寒攔住,「讓本王看看。」
春燕和秋靈尷尬地站在那里,眼楮看向白薇。白薇也不知說什麼阻止他,待她要說時,他已經揭了蓋子。
「這是你們吃的?」獨孤寒的聲音冰冷夾著隱而未發的怒氣。
白薇輕輕點了點頭,但她馬上又笑道︰「最近吃東西上火,便吃得清淡些了。」她不想為這些事去麻煩他。
獨孤寒的眸光冷冽地看著菜好一會,然後輕輕揮了揮手,示意春燕和秋靈可以拿走了。春燕和秋靈忙提了食盒離去,院子里只剩下他們兩人。
秋風瑟瑟吹過,樹上掉下幾片葉子。其中有一片黃葉落在了桌上。
白薇輕輕撿起一片葉子,拿在手上細細看了看,笑道︰「樹葉落了,秋天快過去,冬天很快來了吧?」她似的呢喃的聲音好像是對自己說的。
獨孤寒看著她,她清秀的臉龐瘦了些,但那雙眼依然明亮動人。而且她的神色也比以前淡定了很多,在她眼中已看不到波瀾。
「冬天還有一陣子才到吧?」他抬頭看了眼樹,那上面的葉子還沒有掉多少。
「王爺請坐下喝杯茶吧。」白薇愣了愣,這才想起沒請他坐下喝杯茶。
她抱歉地朝他笑了笑,然後拿起桌上的茶壺倒了杯水。這茶葉還是他送來的,現在是算借花獻佛了。
他不客氣地坐下,端起茶放到嘴邊啜了一小口。
白薇也給自己倒了一杯,端著茶靜靜地坐著,長長的睫毛像蝴蝶翅膀輕輕扇動著。
「過兩日國母便可回碧霄宮了。」獨孤寒突然說道。
白薇愕然地抬頭,她沒听錯吧,他說她過兩天就要回碧霄宮了。
「王爺跟皇上請求過?」白薇驚訝地看著他,一定是他在皇帝面前說過什麼吧。
他淺淺一笑,唇勾一抹好看的弧度,這笑總讓白薇看得發
怔呆住。
「皇上病情漸好,國母本就沒有犯什麼大錯,貶入冷宮只是暫時的罷了。」獨孤寒的聲音輕柔,目光也似那笑一樣明淨柔和。「過幾日便是重陽節,國母還要接見大羲的老人。」
「重陽節?接見老人?」白薇驚道。
「每年重陽節都要從民間請一些上了歲數的老人來宮中與皇上同慶,以彰仁孝。」獨孤寒解釋道。
白薇陷入沉思,她突然想起一事來,對獨孤辰說道︰「你先坐著,我去去就來。」說著她站起身跑進屋中,不一會兒又出了來。
她手上拿了一小串珠子,臉上有些害羞地泛起微紅,「這串珠子是薏苡種子串成的,不值一文錢……」
白薇垂首將珠子遞出,這串珠子是她在江南的河邊采的。這種草珠子殼硬,她小時候也常采來用針穿了戴在手上,有時采了很多就串成門簾子,非常好看。只是這珠子是不花錢買的,不知道他會不會喜歡呢?
「王爺上次生辰因為宮中有事所以沒有去,真是對不起。我也沒什麼禮物可送,這個……就送給王爺當吧,請王爺……」
他的生辰因為宮中皇帝突然病重而沒有熱鬧操辦,連原本計劃的一些事宜也減去了。這是他過得最簡單的一個生辰。
獨孤寒雙眼閃著光芒,沒等白薇說完便伸出手接過珠子仔細看了看問道,「是你自己做的?」草珠子顯然是經過精心挑選的,大小差不多,黑色的珠子泛著光,握在手上也有一種如珠玉般的滑潤。
「是的。上次在江南時采的。」白薇說到這,忙擼起息的袖子露出白晰的手腕,「我也有一串。不過,我這串是白色的。王爺是男子,我想戴黑色的好看些吧。」在江南時她就想送給他,但想著這東西不貴重,一直放在身邊不好意思拿出手。今日也不知怎麼的,心血來潮也沒想那麼多就拿了出來送給他。白薇心下有些擔心,怕他嫌這禮物太輕了。
獨孤寒的目光落在白薇如玉的手腕上,那上面戴著一串白色的珠子,珠子和她的手腕極為相配,很嫵媚。溫柔一笑,眼中的柔情又加深了些,「嗯,真好看。我以為這是什麼稀世珠寶串成的,沒想到是草種子。不過,越看越覺得比稀世珍寶還漂亮,顆顆天然打造,珠圓玉潤很是可愛。」
听到他夸獎,白薇臉上現出得意之色︰「王爺喜歡嗎?」
獨孤寒目光鷙熱地看著白薇,「喜歡,很喜歡。」
白薇心里很是高興,她笑道,「那珠子可是我一個一個挑的呢。」
獨孤寒輕輕一笑,目光柔和地凝視著手上的珠子,將珠子輕輕戴在手上,又仔細看了看,「戴在手上更美。」說著他手一頓,然後從腰上解下一方玉佩來遞給白薇,「這塊玉佩我便送與你,當做回禮吧。」
白薇看著他遞來的玉佩一愣,那方玉佩與她所見的一些玉佩的花式不同,玉身紅赤,像一團火又像一片祥雲,好像一塊玉佩完全未經人工雕琢過,自然形成的形態。
見白薇不伸手來接,獨孤寒淺淺一笑,「此玉石名為瓊玉,質地堅硬,自成形態不需雕琢。佩戴于身,可以避邪。」
白薇听他這麼一說,好奇地接過認真看著,果然這玉沒有經過人為的雕琢,純天然的。很快她便喜歡上了這塊玉,看著它的眼神里滿是驚喜。
過了會兒,她又覺得不妥,「這玉太貴重了,王爺還是自己戴著吧……」
「送與你的,你就收下罷。你歡喜歡我便歡喜。」他最後一句話說出,連自己也吃了一驚。他尷尬地一笑,「時辰不早了,本王就不擾國母歇息了。」他的話一下子又變得很客氣。
白薇一愣,「王爺慢走……」
獨孤寒朝她點點頭,轉過身向門口走去。白薇突然想起什麼又緊走兩步追上他,「王爺請留步!」
獨孤寒很快停下腳步,回轉過身笑看著她。
「我有一事想請王爺幫忙。」白薇臉微紅,定定地看著他,他是她相信的人。
「有何事?國母請吩咐。」他的客氣讓白薇一時想要退縮,但她想了想決定還是說出來。「請王爺幫我查一下含香的死。」
她話一說完,獨孤寒臉上的笑容僵住,有些吃驚地問道,「含香?本王也听說過此事,她不是溺水而亡嗎?」
白薇眸光一黯,「她不是溺水而亡的。我相信她不是。含香自小長在江邊,水性極好,怎麼會溺水而亡?」
獨孤寒又是一驚,問道︰「國母是疑為他殺?」
白薇點點頭。
「听國母這麼一說,倒是有幾分像是他殺。國母是想讓本王查出凶手?」獨孤寒幽黑的眸光隱去了先前的光芒。
「在這里,我最信任的人就是王爺了。」白薇求助地看著他。他救過她,每次她被冷落時,他總是關心著自己——讓她在這個陌生的環境里感到有一絲溫暖和依靠。
獨孤寒心頭一震,他若有所思地看著白薇,她現在的無助讓他心中一痛,答應了下來,「本王一定幫國母查出含香的死因。」他看著白薇又問道,「本王有些地方也不明白,國母可與人有仇?」
白薇想了想,搖搖頭道︰「沒有……」
獨孤寒眉頭一皺,「既然國母沒有與人結仇,那麼誰會無緣無故地去殺害含香呢?」
白薇被他這麼一問愣住,過了會她想起現代電視上的宮斗情節,眼楮一亮說道,「也許含香看到了不該看的,或許听到了不該听的才招至殺身之禍……」
獨孤寒听了,臉色微微一變,很快又平靜地道,「也有這種可能……」
「這事,就麻煩王爺了。」白薇求助地看著他。這事也許只有他可以幫助自己了。
獨孤寒忙躬身一臉認真地道,「本王盡力而為。」
白薇忙扶起他,「此事有勞王爺了。」
獨孤寒抬起頭看著她,看到她眼中的信任,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送走獨孤寒出了門,白薇倚在門口看著他的背影直至消失。
低頭看著手上的那枚透明泛著紅光的玉佩,她的心里也有一種感覺在翻攪著,讓她甜蜜又空蕩。好像有某種東西確定了又害怕失手抓不住,信任的同時又擔心著。她懊惱地拿手拍了拍了發疼的額頭,自己怎麼會有這麼多想法呢?
她背對的不遠處的方向,有個女人也倚牆而立,一雙惡毒的眼注視著她手上的玉佩。那枚玉佩是他最心愛的東西,曾有一天因丟失了讓他將院中所有嫌疑之人全部處死!而現在,這枚讓他視為生命的玉佩卻送給了另一個女人!這個女人——她銀牙緊咬,如果目光是一支支利箭,那麼現在白薇肯定是萬箭穿心了。
白薇轉身進了院子,那個站在牆角的女人也狠狠瞪了一眼白薇最後的身影後,然後悄無聲息地消失在牆角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