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兒,去哪了?!」一聲陰柔冷喝,靖熙馬上停住腳站在門口。他怯怯地看向前方,母親林若雨正坐在廳中冷冷地看著她。
「兒子參見母後。」靖熙囁嚅著,腿一彎伏身下去跪拜。
林若雨神色凌厲地掃了一眼跪在下面的靖熙,「說,這麼晚了從哪里來?!」
靖熙身子輕輕顫了顫,小聲回道,「兒子一個人在後花園里呆了一兩個時辰。回來晚了,讓母後擔心了,請母後責罰。」
林若雨目光柔和了一些,伸出手招他過去,「來,讓母後看看你身上的傷怎麼樣了。」
靖熙卻沒有起身上前,仍伏在地上,「兒子的傷好多了,國母不必擔心。兒子想回房去默寫今日先生教的書了,兒子告退。」
林若雨冷冷地看著他,他身上的藥味遠遠傳來,他在撒謊!她的兒子竟敢向自己說假話!
她站起身慢慢地靠近靖熙,靖熙只覺胸口壓抑得緊,呼吸越來越急促,放在地上的手不住地輕顫。
「靖熙抬起頭來!」林若雨的聲音不容抗拒地逼迫他抬起頭,他看到母後臉上滿是陰狠之色,心一顫,忙垂下眼簾。
‘啪’一道清脆的聲音響起,一記耳光重重打在了靖熙蒼白的臉上,靖熙的臉上立刻現出一個粉紅的五指印出來。靖熙咬著唇,低著頭默默接受著這一切。林若雨身後的宮女也駭得面色蒼白,想要上前勸阻,卻在看到她那憤怒的臉色時怯步。
「說,你去了哪里?」林若雨近乎歇斯底里地叫道。她涂著丹寇的手指一把拉起靖熙的手臂,「你竟敢騙我?!」她的力道太大,靖熙被她抓得好痛,但卻不敢叫出聲來。
林若雨怒不可遏的瞪著靖熙,靖熙任她抓著不敢去看她。突然,她猛地一松手,靖熙重心不穩一下子摔倒在地上。此時令他更驚恐的事情發生了,他袖中的藥瓶掉在了地上,白色的瓷瓶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打了兩轉後停下。靖熙顧不得胳膊疼,爬過去想要將瓶子撿起來,但他始終晚了一步,瓶子已被林若雨拾了起來。
林若雨打量了一眼瓶子,揭開蓋子聞了聞,然後看向靖熙,「這瓶子是誰的?哼,這宮里還有人替你擦傷,真是好心吶!」她目光冰冷,語氣沒有一絲溫度,「母後得去好好感謝這位‘好心人’。靖兒,那個好心人是誰呀?」
靖熙瑟縮著身子往後退去,他咬緊牙,不吐出一個字來。
他沉默的樣子又激怒了林若雨,她緊緊握著瓶子,眸光像刀一樣刮在靖熙身上,「你不說?你不說以為我就不知道了嗎?」她轉動著手上的瓷瓶,寬大的袖袍用力一揮,「采青給本宮去查一下,這瓶金創藥是哪個宮領的!」宮里的藥瓶都有編號,領了藥的太醫院都有記載。這樣做是防止太醫院亂開藥,也防止宮人們亂領藥。
靖熙面色白得像宣紙,他嘴唇哆嗦著,驚恐地看著自己的母親。
突然靖熙快速爬向林若雨,然後抱住她的裙子哀求道,「母後,兒子以後再也不讓別人擦傷了……母後這次就算了吧……」
林若雨輕哼一聲,沒有理會靖熙的哀求,將藥瓶遞給采青,采青忙上前接過瓷瓶去往太醫院查驗。
靖熙見藥瓶被拿走,磕頭如搗蒜般地請求林若雨,「母後,都是兒子的錯,請母後不要為難別人……要罰就責罰兒子吧……不管什麼懲罰,兒子都願受……」
采青听到靖熙嘶聲力竭地哀求,心里也是不忍,停了腳看向林若雨。
林若雨臉色一拉,對采青厲聲道,「還不快去!」采青猶豫了下,轉過身出了門。
「你為了別人這麼作賤自己求我!我倒要看看是哪個人讓你這麼來求我!」林若雨咬牙狠狠道。她的兒子竟為了別人而忤逆自己,那個人她一定要找出來!
大廳里死一般的沉寂開來,林若雨走回鳳駕坐下,端著茶喝了口。她撇了眼仍跪在地上的靖熙,眼中浮現一絲厭惡。
很快,采青帶著瓶子回了來。她一進屋就悄悄看了眼地上的靖熙,靖熙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緊張慌亂地看著她。
采青快步上前向林若雨稟道︰「回稟娘娘,經奴婢上太醫院查驗,此藥是碧霄宮所領。」
林若雨听了眼楮微眯,看向睜著一雙驚恐大眼的靖熙。靖熙愣愣地看著她,嘴唇翕動,卻沒有發出一點聲來。
「國母果真是個‘好心人’吶!」她從鼻子里冷哼出聲,目光像毒蛇一樣掃視著靖熙的臉。
「母後,此事不關阿娘,都是兒子的錯……」靖熙又向林若雨懇求道。
「你叫她什麼?」林若雨聲間很輕,但卻冷得讓人打顫,「阿娘?哼,真是親熱呀。這麼好的阿娘……」她心頭的怒火熊熊燃著,那個賤女人,奪人夫還要奪人子嗎?這時一個雅邪惡的念頭出現在她的腦海中,她陰冷一笑,招過采青附耳吩咐了幾句。
采青一听,嚇得面色一白,眼楮看著下面的靖熙,「娘娘萬萬不可,如果……」
「你照本宮說的去辦就是。」林若雨見采青還是不願便加重了語氣,「你想違抗本宮的命令嗎?」
采青驚得忙撲通一聲跪下,「奴婢不敢。」
林若雨不耐煩地瞪她一眼,「那還不快去?!」
采青哆嗦著忙站起身,然後拉起一旁的靖熙,「小主子快起來吧,奴婢小主子帶回房歇息去。」
靖熙一愣,不由得疑惑地轉過臉向林若雨看去,林若雨沒有看他,端著茶慢慢拂著熱氣。靖熙慢慢站起身,又向林若雨躬身告退。
采青領著靖熙回到偏殿,想著他興許沒吃晚飯,便對另一個宮女吩咐道,「紅玉,你去端些吃的來。」
「不用了,我吃過了。」听說要拿吃的來,靖熙忙擺了擺手。
采青一愣,問道,「小主子是在哪兒吃的?」
「是在國母處。」靖熙坐在榻上答道。
采青見他不是在說謊的樣子,也信了他,便讓紅玉去拿身干淨衣裳出來,又讓紅玉領著靖熙洗了個澡。
靖熙洗澡的時候,采青悄悄出了門去。她來到前殿,林若雨遞給了她一瓶藥,她雙手輕顫著接過又回到了靖熙所住的偏殿。靖熙已洗好換上干淨衣服,采青幫他上了藥,他這才上床去歇息了。
采青一臉心事重重地看著靖熙躺在床上,輕輕將帳子放下後和紅玉幾個宮女出了門來。
到了夜半的時候,靖熙感到全身發癢難受,手在身上臉上不停地抓著,一條條抓痕帶著血印,滿臉猙獰可怖。
太醫很快被帶來了。
躺在床上奇癢難耐不斷用手去抓身上的靖熙,臉上極其痛苦。
「啟稟皇後,二皇子像是身中劇毒。不知二皇子可有食過什麼沒有可疑的東西沒有?」太醫把完脈問林若雨。
林若雨焦急地很是心疼地看著手不停亂抓的靖熙,他此時的手已被幾個宮女太監拉住,但他顯得更難受了。
林若雨回憶了一下,然後答道,「靖兒白日還好好的,听采青說他晚膳是在碧霄宮用的,本宮也不知他吃了些什麼東西。」
太醫皺了皺眉,看著坐立不定的靖熙,上前查看了他的傷口,又稟道︰「皇後可否將擦拭二皇子的傷藥給微臣瞧瞧?」
林若雨听了忙讓采青將藥遞給太醫。太醫雙手接過,揭開蓋子一聞,眉緊擰著又突然松開,神情凝重起來。
「啟稟皇後,此藥中有蠍子草酸液,一觸及便會令人全身發癢難耐。」
听到太醫這麼一說,林若雨臉色刷的一白,目光凶狠道,「此藥是國母送給靖兒的。沒想到國母竟是如此狠毒心腸!她竟然想害本宮的靖兒!」
靖熙也听到了林若雨的話,他想掙扎著那些拉住自己的手,他要跟太醫說這不是國母做的,可是他身上又癢又痛絲毫掙月兌不開。他一急,傷口更是癢得厲害,他痛苦地扭動著身子,用求助的眼光看著自己的母親,但林若雨視若無睹,她下旨明日一早請國母到慎司房。
「不知可有解藥?」林若雨問太醫,轉過身又眼含著淚看著靖熙,「本宮可憐的孩兒,母後一定不會放過害你的人!」
「臣這就用姑婆芋給二皇子擦洗,很快就會好的。」太醫說完後一點也不敢馬虎,匆匆寫了藥方,讓太監趕緊上藥房拿藥去。
很快兩個太監抬了一桶水進來,里面放有姑婆芋的汁液。林若雨趕緊命人將靖熙抬了進去泡著。
靖熙泡在桶中,慢慢地全身剌癢減了下去。泡了差不多一個時辰,他身上已感覺不到癢了。當他想要跟母親說不要為難國母時,發現母親已不在自己房中。他悵然地看著黑漆漆的窗外,淚滴在了水中,濺起一朵很小的水花,水花濺起的時候還伴著‘咚’的一聲輕響,這聲響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靖熙的淚不住地往下掉,心往下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