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沈先生」,還是杜進的忙碌,或者裴語跟吳覓,念熙通通不知道。她本就是兩耳不聞窗外事,沒人跟她說,她也不會自己主動去問。
她去設計院跟曹教授討論了一下剛答應的一個項目,市里面要新修一個博物館,本來是「晨曦」要設計的,但最近「晨曦」業務太多了,設計部根本忙不過來,就讓設計院來做了,反正他們現在是一家。
念熙起初有些猶豫,因為會有幾個「晨曦」的人也參加,她並不想跟那些人踫面,可是曹教授極力說這是個好項目,她最終還是答應了。
中午的時候念熙接到了葉懷瑾那驚天動地的電話,她昨天對 辰千叮萬囑,一定不要告訴葉懷瑾和沈一森。可是葉懷瑾在醫院的眼線是何等的四通八達,要不是她在德國,救護車還沒進醫院大門的時候她就會知道。
念熙說自己沒事,葉懷瑾要她立刻打開視頻確認。她不得以在設計院的辦公室里,眾多師兄師姐的注視下做這麼丟人的事。葉懷瑾听到消息的時候真的是嚇壞了,她從一開始就不想念熙去工地,後來也一直擔心會不安全,果然,全部靈驗了。
念熙壓低聲音在電腦前想盡辦法安撫她,最後不得不把話題轉到孩子上,葉懷瑾才稍稍放松了點。
念熙到現在都不能相信葉懷瑾真的懷孕了,始終覺得這是夢。葉懷瑾自己也是處在雲端中,她根本沒想過她這一生還會有孩子,這個小生命來得這麼突然,她震驚過後是興奮與小心翼翼。這是所有人的希望,她必須要好好守護。
下午從設計院出來,念熙還是去了工地,一個人都沒有。那塊鋼板還在地上,旁邊依稀可見血跡,她不由得身體抖了一下。在小花園坐了一會兒,想著還是去趟醫院,或者她可以叫上裴語一起去看向立明。
站起身走了兩步,就看到一個人影匆匆往這邊跑來,她一愣,睜大眼楮看著他。
「念熙,真是你,太好了。」來人喘著粗氣。
「鐘大哥?」面前的人油光滿面,跟她記憶里不太一樣,她還是認出來了。
以前她見過他一次,鐘毅大伯的兒子,她听鐘毅說過,他的這個堂哥從小就很渾,幾次把他大伯氣得要斷絕父子關系。
「是我是我,你還記得我就太好了。」鐘自強滿臉的興奮,一個勁兒地點頭。
「你找我嗎?」他對她來說算是個陌生人,她實在不知道有什麼事能找上她。
「是,」鐘自強一把握住她的手,「念熙你幫幫我,現在只有你能幫我。」
念熙費力地抽出手,「鐘大哥,你慢點說,先坐下來怎麼樣?」
「好好好,當然好。」又是一陣猛點頭。
兩人坐下後,鐘自強開始了他語無倫次的敘述,講得有點顛三倒四,但念熙還是听懂了。原來他是自強企業的老板,就是這次新宿舍的承建商。當然,最讓她吃驚的是,新宿舍的出資方——是「晨曦」!
忙了這麼幾個月,搞半天,從頭到尾,她居然都在替 辰打工!
辰本來最開始是想「晨曦」自己全權接手新宿舍的建造,剛跟校方談妥,念熙卻說要加入設計團隊,他立刻通知下面,這個項目廢止,「晨曦」只出錢,其它都不管,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不想讓念熙知道,她那麼不舍的家,是他要拆掉的。不過也只有這樣,她才會同意搬家。
承建商也是校方去談的,鐘自強創辦這個企業好幾年了,規模不大,一直只接一些小的項目。這次听說A大要建新宿舍,他卯足了勁兒爭取到了這個機會,他想著一旦完工,可以為自己的公司贏得不少聲譽,而且投資方是「晨曦」,如果能長期合作,那完全是找到搖錢樹了。
只是,開工這幾個月,他連一個跟「晨曦」有關的人都沒見到。前天終于見到一個,卻是來通知他合作解除。那個亂放鋼板的工人早被他罵得狗血淋頭,那一組的包工頭也被他解雇了。他還承諾會支付傷者的全部費用,可是「晨曦」的人不松口,說已經談好另外的承建單位,沒有告自強企業就已經很仁慈了。
鐘自強蒙了,如此一來,自己將血本無歸。他火速地去打听了一下跟 辰有關的人和事,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麼關系。很快他眼楮就亮了,葉念熙,這個他听鐘毅講過無數次的女生,還在鐘毅的學校見過一面,居然是沈 辰的繼妹,他立刻覺得事情有希望了,以最快的速度到了設計院,轉而找到念熙。
「念熙,真的是很對不起,害你也受傷了。」鐘自強滿臉歉意。
「沒事,我不要緊,主要是我同學,他很嚴重。」
「你放心,我已經跟醫院交涉過了,他的費用我也會全部負責。」
「哦。」提到向立明,她又是一陣難過。
「念熙,我求你,你一定得幫幫我,我底下養著那麼多人,這個項目不能丟啊。」
「鐘大哥,我只能幫你去說說,可是我也不知道行不行。」
「行的行的,你去跟你哥哥說,他一定會給你面子,這個項目對他們公司來說實在不算什麼,可對我來說那是要命啊。」
鐘自強說得念熙一哆嗦,她不知道他公司規模有多大,不過看起來似乎挺嚴重,只是,她真的不知道 辰會不會听她的。走之前,鐘自強對她千恩萬謝,就像事情已經成了似的。
念熙給 辰打了電話,知道他已經回「晨曦」了,便立刻趕了過去。
一進門她就撲到桌上,皺著眉瞪他。
「家屬院是你拆的?」
「我只畫房子,從來不拆房子。」他頭都沒抬。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新宿舍是你出的錢?」
「不是我,是‘晨曦’」。
「之前的學生團隊也是你同意的?」她之前就不明白哪個投資方會這麼放心地讓學生來做,還問過曹教授,但他也不清楚。
「是。」
「沈 辰,你個小肚雞腸的人。」她剛剛在路上才想起來,接到通知說家屬院要拆,就是向立明跟她告白的第二天。
「你這樣沖進來,就是來罵我?」他終于放下了手中的筆,抬起頭看她。
念熙白他一眼,「你想搬家直接跟我說啊,干嘛非要把家屬院拆掉?」
「我說過了。而且那確實該拆了,住人太不安全。」
說過嗎?好像是,她隱約有點印象,如果她最開始就知道是 辰要拆家屬院,一定會拼命反對。可是現在,新宿舍也是她看著成長起來的,對家屬院的懷念也沒那麼濃厚了。想到新宿舍,她猛然想起剛剛被拜托的事。
「辰,剛剛自強企業的人來找我了。」
辰眼神一暗,「鐘自強?」
「你知道他?」念熙一怔。
「是。」
「那你也知道他是你表哥?」
他不說話,似在沉思什麼,臉色卻是明顯的不好。
念熙也意識到說這莫名其妙的血緣關系很是奇怪,眨眨眼,「辰,一定要這樣嗎?只是那個工人的過失,不是他的錯,而且向立明也說不在意。」
「他為什麼會認識你?」其實心中有答案。
「他是鐘毅的堂哥,以前他來學校找鐘毅,見過一次。」念熙越說聲音越小,這麼久以來,兩人第一次提到鐘毅。
「所以,你要幫他?這麼著急地趕來,僅僅是因為他是鐘毅的堂哥?」
念熙看著他漸漸變陰霾的表情,不知道還要說什麼。
「不是的,辰,我——」
「你從來不問我的工作,第一次,就要為了這樣的原因嗎?」他的語氣漸漸狠起來,她不知道他心里有多憤怒。那塊鋼板,從她頭頂直直地落下,差一點,被砸到的人就是她,她不知道他有多麼後怕,恨不得把那個工人碎尸萬段。
他怎麼可能放過承建商,一問才知道那老板竟是鐘自強。他當初調查鐘毅的時候也順便知道了他大伯的這個兒子。這些事他沒有告訴過念熙,可她還是找來了。她從來不關心別人的事,可因為鐘毅,這種事她也要管嗎?跟鐘毅有關系的人她都要在意嗎?
念熙看著他,有些被嚇到,欲言又止。
辰緩和一下神情,嘆口氣,走到她面前︰「手還痛嗎?」
「早就不痛了。」她低下頭。
「走吧,我也下班了,回去吧。」
他牽起她的手,不容拒絕。念熙張張嘴,最終什麼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