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
「小心！」
一聲來自向立明，一聲來自裴語。
事情只發生在瞬間。
念熙還沒來得及躲閃就被身後的向立明一把推開，剪刀眼看著就要刺到向立明。偏偏向立明的拐杖倒了一支，寸步難行，身體搖搖晃晃的。
裴語在千鈞一發之際沖了上去，護在向立明身前，在向立明倒下前又下意識地先一步倒在他身下，防止他的腿傷到。
「小語！」
「裴語！」
「小語！」
三個驚恐的聲音同時響起，念熙大叫，站穩之後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那把小剪刀插在裴語的右手手腕上，血正汩汩地往外涌，觸目驚心，裴語的臉已經扭曲了，嘴里發出痛苦的申吟。
向立明壓在裴語身上，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大驚，想站起來，艱難地動了兩下，卻怎麼都站不起來。
念熙趕緊蹲，把向立明扶起來，向立明靠著牆，臉上盡是痛苦的神色，「裴語，裴語……」
念熙又去拉裴語，在她伸出手之前，吳覓已經跑了過來，眼里的顏色和正往地上流的血液詭異地相似，一身都散發著怒火滔天的氣息。
吳覓把裴語抱起來，那把小剪刀像插在他心里面，眼看著那血肆無忌憚地流，他卻不敢去踫。
「醫生！」他慌張地大叫。
「走這邊。」一個護士趕緊說。
吳覓額頭上青筋暴露，按照那護士所指的方向飛快地跑。血滴了一路，裴語緊緊地閉著眼楮，靠在他懷里，只剩不停顫動的眼睫毛顯示著她的痛苦。
「該死的，你最好別給我有事……」吳覓的聲音漸漸遠去。
向立明快速撿起地上的拐杖，一蹦一蹦地跟了上去，幾個護士也迅速跟上。
林真婧子早已傻在原地，呆呆地看著地上的那癱血。她剛才腦子里沒有任何想法，只有對念熙的憤怒，想也沒想就拿過剪刀沖了上去，此刻看著那刺目的紅色讓她不禁後怕起來。
「婧兒。」林子瑤過來摟著她，聲音也不穩。
金夢雪吃驚地張著嘴。
辰也走近了，仔細地察看念熙，「你怎麼樣？」
念熙抬頭看他，無意識地搖搖頭，眼眶已經紅了，那麼多血，她好像從來沒見過這麼多血，不對，她好像見過比這更多的，此刻只覺得一陣眩暈，一些零碎的記憶和對裴語的擔心讓她不禁顫抖起來。
「沒事的，吳覓在那里，不會有事的。」 辰看著她的樣子，一把摟過她抱在懷里，安撫著。
「你們簡直胡鬧！」一個男人走過來，厲聲吼道。
方瑋慈听見這個聲音驀地抬頭，臉上頓時褪盡了所有血色，那是——林子誠！
十七年了，他又出現在她眼前！
「你怎麼來了？」金夢雪驚訝又害怕地看著林子誠。
「回去，現在，立刻滾回去！」
「你呢？」
「你還有臉在這里講話嗎？趕快回去！」
金夢雪本來就不敢多頂撞林子誠，又見到這種情況，也不再多說，向林子瑤示意一下，兩個人攙著林真婧子慢慢地走。
念熙回過神來，離開 辰的懷抱，看了一眼林子誠，他的身材看不出來是個五十多歲的人，精神似乎也挺好，那和葉懷瑜幾乎一樣的臉讓她一陣難受。
「林真婧子，」念熙看著那三個女人的背影，突然說話，「你學法律的，應該知道自己要承擔什麼後果吧。」
兩個保安一听，立刻走上前來。
林真婧子的背影明顯抖了一下，林子瑤立刻轉身，有些慌有些怒地看著念熙，「我是你姨媽，婧兒是你表姐！」
「林子瑤，你講笑話嗎？」念熙冷笑一下，「送我去聾啞學校的時候怎麼沒想到我是你親姐的女兒。」
「你……」林子瑤語塞，瞪著念熙。
「回去！」林子誠向她們使眼色，又向兩個保安示意。
保安會意地點頭，尾隨著三個女人一同離去。
「念熙，」林子誠走近，「你有沒有傷到？還好嗎？」
念熙淡淡地掃他一眼，扭過頭不講話。
林子誠又說︰「你不要擔心，你朋友一定會沒事的，我會讓婧兒道歉，她會承擔自己的責任。」
「她當然得承擔，」念熙輕輕地說，「這可是故意傷人罪。」
林子誠的臉色一變，張張嘴又不知道說什麼。
念熙仿佛沒看見一樣，走到方瑋慈和方磊身邊，見方瑋慈一副回不過神的樣子，她又是心一沉，呵，這下子，總算世人皆知了。方磊大概也被剛才的事嚇到了，臉色很不好，緊緊地抓著念熙的手，念熙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覺得太陽穴突突地跳，她最想保護的人，終究是受到了傷害。
父子倆竟然在這種情況下見面了，還真是無比諷刺。
此刻兩人都一動不動地看著對方，如此相似的臉，讓人根本就不用懷疑。林子誠的目光里滿含著熱切和期待，方磊除了一點點驚訝就沒有多余的表情，但念熙明顯感覺到他的手在不住地顫抖。
念熙掰開方磊另一邊抓著方瑋慈的手，牽著他走進病房。方瑋慈仍然低著頭呆呆地站在原地， 辰擔憂地看了兩人一眼，也走進病房，輕輕地關上門。
以悲劇的代價，一切又歸于平靜。
念熙和 辰一起扶方磊到床上躺下，兩人很默契地對望一眼，那眼里的情緒清楚明白，所有人都欠方磊一個解釋，只是現在，要如何去說？
「那個受傷的姐姐。」方磊躺下後打著手語。
念熙一驚，以為他一定會問林子誠，隨即心里又一痛，他果然是知道的。
「她不會有事的，你休息一下，等你睡醒了我們一起去看她。」念熙回答他。
方磊點點頭，然後閉上眼楮。那睡顏如此安靜乖巧，卻越發引起了念熙對林家的憤恨。
「讓他休息吧，去看裴語嗎？」 辰說。
念熙半晌才抬起頭，「你們怎麼會來？」
「護工給我打了電話。」
當時吳覓正在「一森」的辦公室里興致勃勃地給 辰講他和裴語前兩天那「突破性」的進展，然後看到 辰因為一個電話變了臉色，又听他給林子誠打電話。吳覓是本著湊熱鬧的心跟來看看的，哪知看到了讓他如此痛心的場面。
「辰，現在，該怎麼辦？」念熙更像在自言自語。
辰走近她，把她散落的頭發捋到耳後，「總會有解決的辦法，實話跟小磊說吧，現在主要就是他的問題，只要他好了，其它都會變得容易。」
念熙點點頭。
門被推開，兩人趕快轉身，只看到了方瑋慈，這麼快就回來了？念熙還特意往她身後看了一下，沒有林子誠。
方瑋慈站在門口沒動，念熙看看方磊，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睡著，然後和 辰一起走出去。不自覺地側頭看了一眼，地上的血已經沒有了，地板恢復了白皙光潔。
「你去看看你朋友吧，我在這里。」方瑋慈等他們出來後，關上病房的門，聲音很是虛弱。
方瑋慈要轉身進去時，被念熙叫住，「瑋慈阿姨，他跟你說了什麼？」
「沒什麼。」
「我們先去看裴語吧。」 辰說。
念熙拖住 辰，盯著方瑋慈，「他說了什麼？」
沉默片刻，方瑋慈終是開口，「他就說他想補償我們，他想認小磊，我沒答應，我說我們很快會離開。」
念熙咬牙，「不準走！」
「念熙，我……」
「為什麼你一次次地答應他們離開，我們都在這里你要去哪兒？」念熙越說越激動，「阿瑾很快就要回來了，還會有個小寶寶，我們大家都在這里，你要因為一些不相關的人離開我們？」
「我不知道，念熙，不要說了，」方瑋慈的聲音斷斷續續，眼眶早就紅了，「不要這樣逼我，我只是擔心小磊，我只要他好，可是現在該怎麼辦？我該怎麼去面對他？都是我的錯……」
「方阿姨，不要這樣。」 辰此刻也發現自己在哄女人方面實在不拿手，怎麼都想不出更有說服里的話。
「等我們離開了，什麼事情都不會有了，林家的人不會找到我們，」方瑋慈鴕鳥般地捂著臉，「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當然都是你的錯！」念熙也紅了眼眶，發狠般地瞪著方瑋慈，像以前對葉懷瑾發火時那樣咄咄逼人，「林子誠有老婆有孩子你為什麼要跟他搞在一起？你明明知道自己和他沒有未來，為什麼還要生下小磊？你不能給小磊一個完整的家為什麼還要生下他？！」
「我……」方瑋慈吃驚地看著念熙，眼淚已經流了下來，大概從來沒見過在她面前這麼憤怒的念熙，一時窘迫又慌張。
「既然生下他，為什麼不早點告訴他？年齡小就沒有知情的權力嗎？小磊光明正大地活著，為什麼要帶著他躲藏？你只顧著自己的想法，你有沒有問過他的意見？你們憑什麼隨意擁有隨意丟下自己的孩子？！」
辰緊緊地握著念熙的手，她的樣子和上次與葉懷瑾沖突時如此相似，他眉頭攏著，不放過她表情一絲一毫的變化。
已經是吃晚飯的時候，走廊上的人漸漸多起來，這邊的吵鬧已經引起了幾個人的靠近。
「你們這些大人，真的很討厭。」念熙略帶哭腔地丟下這句話，轉身就跑。
「方阿姨，你先進去，我們等下再過來。」 辰說完就朝念熙的方向追去。
念熙在樓梯上飛快地跑，拼命地擦涌出來的眼淚。她討厭林家的霸道與虛偽，也討厭方瑋慈的忍讓與懦弱，他們的恩怨卻讓無辜的人陷入這旋渦的中心。
她太了解方磊心里的無助與恐懼了，這麼多年，她甚至不止一次地埋怨過葉懷瑜和葉楊，為什麼要讓她活下來？在那恐怖的一瞬間，他們明明知道，從此她可能就變成了孤兒，他們是一家人啊！為什麼他們倆要相擁著死去，讓她一個人孤獨地活下來？他們不知道她一個人會面對些什麼嗎？他們憑什麼這麼自私地丟下她？
「熙，去道歉！」在念熙幾次甩開他之後， 辰終于抓緊了她。
念熙不講話，就這樣僵持著。
辰嘆口氣，把她抱在懷里，「去道歉，好嗎？」
這溫柔的問句讓念熙大哭起來，因為與她是最親近的人，所以她才這麼無所顧忌地發火，人怎麼就這麼惡劣呢？葉懷瑾，方瑋慈，她總是這樣傷害愛她的人。她還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出離憤怒般地吼了好幾個人，此刻才發現，所有的怒火，到頭來，都傷到了她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