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室外面，向夫人也來了，坐在向立明身邊，兩個人都低著頭。
「還沒出來嗎？怎麼會這麼久？」念熙問。
向立明抬頭看她，輕輕搖頭，臉上布滿了悔恨和痛苦。
辰捏捏念熙的手，示意她不要著急，然後向吳覓走去。
吳覓離手術室的門最近，背靠著牆，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辰走過去拍拍他的肩，站到他旁邊。
手術室門一打開，吳覓立刻活了一般，撲向那張床。裴語很安靜地閉著眼，臉色跟白紙一樣，吳覓貪婪地看著她，伸出手又不知道該踫哪，就那樣僵在空中。
大家都一起跟著到病房， 辰問醫生︰「她怎麼樣？」
已經走進病房的吳覓听到這句話，頓住腳步，趕緊轉身走了出來，也看著醫生。
「剪刀刺得很深，動脈破裂，失血過多，筋骨也有損傷。現在已經沒有危險，血管縫合了，也輸了血，只需要好好休息。」
「什麼時候能好？」念熙問。
「這需要時間，看病人自身情況，怎麼也幾個月吧。」醫生說。
「怎麼會這麼久？她馬上要參加比賽，可以拿筆畫畫嗎？」向立明著急地說。
「不可能，」醫生搖頭，「手筋中度損傷，這頭一個月恐怕筷子都拿不穩，要拿筆至少得三個月，而且恢復得不好可能一輩子都會帶傷。」
念熙，吳覓，向立明，三個人的臉都變得煞白，他們都知道裴語多看重這次比賽。念熙更是偷偷問過杜進，杜進說裴語被選中參加決賽是完全沒問題的，現在，因為她，因為他，一切都將成為泡影。
「醫生，謝謝你，還有什麼要注意的嗎？」 辰問。
「讓病人多休息，你們看看就離開吧，不要留太多人在這里，病人明天應該會醒來，我到時候再過來。」
目送著醫生離去，大家才一起走進病房。
吳覓的目光一直在裴語的臉上，仿佛那麼熱切地盯著，她就能立刻醒來一樣。
「我留在這里，你們都回去吧。」許久，吳覓才悠悠地開口。
「我也在這里。」向立明趕緊說。
吳覓沒有說話，仍低頭看裴語，臉上的表情卻像在隱忍什麼。
這麼沒有生命力的裴語，讓念熙只覺得無比難受，愣了片刻才扭頭，「向立明，你腿還傷著呢，快回去檢查一下有沒有事。」
「沒有事，我在這里等她醒來。」
吳覓猛地抬頭，眸中依然滿是血色，眼看著就要爆發。
「你要我和裴語都擔心你嗎？」念熙搶在吳覓有所動作之前說。
向立明臉色一變，皺著眉頭不說話。
「回去吧，明天再來。」向夫人終于開口，隨即扶著向立明往外走，這次他沒有反抗，乖乖地挪動腳步。
「讓人給你送衣服過來嗎？」 辰問。
「好。」吳覓的聲音輕得幾乎是立即融化在空氣中。
念熙被 辰拉著離開，她忍不住回頭看看裴語，又看看吳覓，腦子已經亂得沒有多余的思考能力。這幾個小時內發生的事差不多到了她的承受極限，只覺得自己的心已經糾緊得停止了跳動般。
到天辰花園下車的時候，念熙一個趔趄，人眼看著就要軟下去。 辰及時扶住她，然後把她橫抱起來，往屋里走去。
念熙先是一驚，然後縮在他懷里，不再動作。
辰直接把她抱回了房間放在床上，幫她月兌掉鞋子，然後月兌掉自己的外套，摟著她一起躺下。
「我……」念熙不知道他想干什麼。
「不要說話，」 辰把手臂收緊，下巴抵在她頭上，「也不要亂想，睡一下。」
念熙透過他的衣領看見著他隨著呼吸起伏的鎖骨，伸出手抱著他的腰，听話地閉上眼楮。
隔了這麼多天以後，兩個人再次同床共枕，卻都懷著無限的焦慮與心痛。念熙知道，身邊的這個男人是她唯一的避風港，不論什麼時候，也只有他可以讓她依靠。
第二天一早， 辰先陪著念熙去方磊的病房。方瑋慈正在收拾東西，方磊也換下了病號服，把幾個杯子塞進背包里。看見來人，他像往常一樣燦爛地一笑，打手語叫他們。
方瑋慈轉身，看著念熙，竟像小孩子般手足無措，目光躲閃著。
「瑋慈阿姨，對不起。」念熙愧疚地看著她，其實她昨天那一通亂吼的內容自己已經忘了大半，只知道，在林家人那樣傷害方瑋慈的情況下，她居然又去補了一刀。
「沒有沒有，你沒有錯，我都知道，都知道。」方瑋慈聲音越來越低，緊緊地握著念熙的手。
「我們先走吧，回去再說。」 辰說。
「那個女孩，她怎麼樣了？」方瑋慈問。
「還沒醒，先送你們回去，我等下再來醫院。」念熙說。
「我去看看她吧。」
「不用了，醫生說不要去吵她，你和小磊先回去，要看也過幾天再說。」念熙拿過方瑋慈旁邊的包， 辰又過來從她手中接過。
去停車場的路上，方瑋慈和方磊走在前面，念熙慢吞吞地跟在後面，距離被她越拖越遠。
「你已經道過歉了，而且你也知道方阿姨根本就不會怪你。」 辰側頭看她。
「你又知道我在想什麼。」念熙小聲嘀咕。
他當然知道，所以昨天才那麼嚴厲地叫她去道歉，不是最後看她哭得沒力氣了，定會立刻帶著她去的。不是因為方瑋慈，只是他知道，這種情況下，念熙很長時間都不會釋懷，心里只會一遍一遍地埋怨自己。
辰挑眉，不說話。
念熙突然湊近他，「那我心里有關于你的想法，你為什麼看不到？」
辰一怔，念熙明顯感覺到他握著她的手僵硬了一下。
「快走吧。」他輕輕地說，帶著她加快步伐。
念熙有些失落地跟上，不再講話。
真心超市外面，一個男子的身影讓方瑋慈又僵住了。四個人都停下腳步，靜靜地望著對面的人。
「瑋慈，我們再談談好嗎？」林子誠走近，臉上的表情倒是跟他的名字相得益彰。
「你怎麼來了？」方瑋慈本想叫他走，話到嘴邊卻變成一句毫無底氣的詢問。
「我們再談談吧，我昨天的話還沒說完，」林子誠情不自禁地看向方磊，「小磊，你好。」
「你糊涂了，」念熙把方磊扯到身後，「你聲音再提高十倍他也听不見。」
林子誠溫和的神色猛地充滿了無力的蒼白，似乎還帶點乞求。
「方阿姨，我們先帶小磊上去。」 辰說。
「好。」方瑋慈點頭。
方磊突然做了幾個手勢，方瑋慈和念熙都瞪大眼楮，慌了神，方磊說的是——他是我爸爸嗎？
辰對于一些簡單稱呼的手語是知道的，所以他也猜到了方磊在說什麼。只有林子誠不懂，還是剛剛的樣子，期待地看著方瑋慈和方磊。
「我們先上去。」念熙對方磊打手語，然後牽起他就往前面走，經過林子誠的時候，父子倆都忍不住對望了幾眼，一個熱情，一個平靜。
辰朝林子誠微微頷首，越過他跟上念熙。
到了超市樓上的家，方磊一進門就把包里的畫具拿出來進了房間，念熙欲跟上去， 辰拉住她，「你不要去說，等方阿姨自己說。」
「可是……」
「你管不了這件事，」 辰輕聲安撫她，「小磊心里早就猜了個大概，方阿姨欠他的得自己去解釋，你的話不會起什麼作用。」
念熙懈氣般地低下頭。
沒隔多久，方瑋慈就回來了，倒是神色如常。
「你們回去吧。」
念熙和 辰都沒講話，也沒動。
方瑋慈嘆口氣，繼續說︰「我會跟小磊說，你們別擔心，有事情我給你們打電話。」
「方阿姨，如果您決定讓小磊跟林家的人見面，請先告訴我。」 辰說。
方瑋慈一愣，「好，好的。」
兩個人走下樓的時候都有些驚訝，林子誠居然還在。
「 辰，可以和你談談嗎？」林子誠走過來，似乎不敢直視念熙。
「可以自己去醫院嗎？」 辰對念熙說，「我還得去公司一趟。」
「哦，好啊。」念熙點頭，跟著司機走進車里，完全沒有看林子誠一眼。
反光鏡里的兩道身影越來越小，直到完全看不見了，念熙才垂下眼眸，靠回椅背。她知道，方瑋慈和葉懷瑾一樣，都沒有她的冷漠，或者說她對林家的冷漠，林子誠大概會想辦法認方磊，方瑋慈很有可能會妥協。
念熙在心里嘲諷又無奈地笑笑，認了又怎樣呢？林子誠永遠都听不到方磊叫他一聲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