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秦州,烈日當頭。郭懷奇滿腦心事在街道上走著,沒有人知道他是此間的縣令,所以沒有人招呼他,上前和他說話。屋檐下的閑人眼中只有一個少年在哭泣,可能是惹父母生氣了,也可能是不听夫人的話被訓了。不管是什麼原因,終究沒有一個人上前安慰他,給他指明一個去處。
走著走著,卻听「咕嚕」幾聲,卻是肚子餓了。來秦州快一個月了,差不多都是在縣衙里吃的飯,而今日懷著心事,一直沒有吃東西,到現在卻是餓的極了。或許自己應該回衙門,先把飯吃了再作其他打算。「混蛋。」想到衙門那幫畜生,郭懷奇就忍不住要罵,沒有一個人當他是縣令,莫說斷案,就是吃飯、洗衣之類的事兒都要自己親自去交待,沒有誰會在意自己的需求。
自己沒去吃飯的時候,他們不會問,大人,你怎麼沒吃飯啊?要不要端上來啊?完全當自己是空氣,想著郭懷奇就想家了,自己為什麼要惹這些渾事,難道自己的選擇真的是錯誤的嗎?
明晃晃的日頭讓郭懷奇覺得刺眼,滿頭的汗珠子混合著淚珠兒,讓郭懷奇的眼楮開始看不清這個世界。眼前到底是什麼?是一個黑洞麼?我要不要進到里面去,不再出來。
郭懷奇不想回衙門,不想看到那些臉,這個世界為什麼這麼惡心啊!惡心,郭懷奇的人生里第一次有了這個詞,他可是從來不這樣認為的啊!在家之時,一帆風順的慣了,覺得世有不公便有正義,有了污穢之地便有淨水清除。可這一切似乎並不一樣,有時候懷著同樣目的的人都會給你上絆兒把你絆倒,給你布上荊棘讓你走不過去。
「小朋友,怎麼了啊?」郭懷奇漫無目的的走著,不知道走了多久,耳旁卻是傳來了一個聲音。扭頭一看,卻是一個女人,三十多歲的樣子,想來是哪家孩兒的母親,要不怎麼會一臉慈愛的模樣。
「我不是小朋友,我是秦州縣令郭懷奇。」我不是小孩,我是一個大人,能獨立處事的大人!要不我怎麼能夠奔赴千里,從江南來到這陝南之地!郭懷奇在心底吶喊,但還是平淡的回答了女人的問題。他是一方父母官,哪怕有天大的委屈,他也不能沖自己的百姓發火啊!
「喲,是縣令大人啊,民女這廂有禮了,見過郭大人。」也不知道是信還是不信,那女人有模有樣的朝郭懷奇行了個禮。
「民女?不是民婦嗎?」郭懷奇不相信還會有三十多歲沒嫁人的女人,這可奇了。
「大人啊,民女還未嫁人,黃花閨女呢?怎麼能是民婦?」那女人邊說邊笑,好看極了。
「報歉,本縣失禮了。」雖然一詞之差,卻是辱了別人的清白,郭懷奇忙道歉。卻不巧肚子又「咕嚕」的叫了起來。
「呀,大人還沒吃飯啊?到民女府上坐坐吧。」那女人說著就用手來拉郭懷奇。
「啊,使不得。」人家是黃花閨女,郭懷奇與其無親無故,有道男女授受不清,忙要避開。
「喲,還是個小夫子啊!」
郭縣令終究還是進了這女人的屋,原來這女人是秦州金玉樓的老板玉玲瓏,也不知怎麼就撞上了郭懷奇,還要拉了進屋吃飯。令秦州百姓奇談的卻是這郭懷奇後來認了玉玲瓏做干娘,于是秦州百姓便知道本屆縣令拜了一個老鴇作娘,陳俊听得此事,免不了又是一番怒氣,更不讓郭懷奇沾染秦州事務。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郭懷奇不能管秦州大小事務,卻挨上了一個女強人,從此出入秦州各娛樂歡場,每日鶯歌燕舞好不歡樂。而陳俊卻日也操勞、夜也操勞,終于把自己給操掉了,為國為民鞠躬盡瘁于秦州府衙。新來的州府大人,知曉秦州之事,也不去管郭懷奇,只把那縣衙一並納入了府衙。每日雞毛蒜皮之事便讓師父來處理,有案情重大的案子才親自上陣,即不像陳俊那般勞累,也把秦州事務處理得是井井有條。
雖然一切安好,那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府尹大人雖穩妥的打理著秦州事務,卻也沒忘記自己的仕途,把那大部分精力花在了升官發財之上。黃天不負苦心人,過得幾年總算有了提升的機會,遂又調走,換來的便是今日的席子平大人。席大人到後雖事務照舊把府里縣里的事兒一並抓,對郭懷奇卻也格外照顧,比如自家產業湯谷,就是任隨這風流縣令進出。
世上沒有無緣無敵的恨,同樣也沒有無緣無故的照顧,這郭懷奇得席子平看重,還虧得家中又出了一個進士。郭懷奇的堂弟郭懷禮,當朝宰相大人的門生,為了巴結宰相,這席子平也算用盡手段。機關算盡眼見大事已成一半,卻不料聖上駕崩,升遷之事又給拖了下來。
回過頭來且說郭懷奇這會不去金玉樓,又想去哪里呢?舍了身邊的美人兒不要,莫不成我們郭縣令眼中又有了新歡?
送走了兩個姑娘,郭懷奇便一路趕回了秦州縣衙。秦州縣衙里除了幾個打掃衛生的下人偶爾會來清潔一下衛生外,再無一名正式官員。原本的編配人員早已調到州府里上任,郭懷奇今日想著一事,一回到縣衙就想著找人問事。此時才發現自己原本就是一個空殼官兒,比那些有名無實的閑差都不如。郭懷奇平日都是住在金玉樓里,衙門之事也早不過問,而今卻突然有事,來到衙里才發現自己忘記了很多事兒了!
「看來只有去找州府大人了。」郭懷奇想不起自己上一次見席子平是什麼時候了,但現在他卻實要去見他了。而且還是為了官事,這似乎是一個諷刺啊!「要不要回去把官印找來?」郭懷奇不知道自己多久沒有帶過官印了,亦忘記了這官印是放在哪兒了,要找肯定也是找不到。席大人應該不會不賣自己的帳,且先試上一回再說。
郭懷奇的縣衙里沒有下人,也沒有任何可以提供給他的交通工具。于是他又趕子步行出了縣衙,直奔府衙行去!
如果有略關心郭懷奇的人,那麼肯定會擋著他問「喲,郭大人今日個怎麼了?」郭大人風流之名,秦州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出入身邊沒兩個姑娘,這可是天大的奇事,太陽打西邊升起啊!
然而沒有人問,郭懷奇很很輕松的就到了府衙門前,然後他就看到了兩個人。一個老婆子和一個少女,那少女面容十分純靜,那剛盛開的蓮花,叫人為之心驚。郭懷奇的步子不由就停了下來,混跡于花叢中的他早見過萬千女子,自問之下秦州之內已無讓他動心的女子,而眼前之人卻破了這個例。
郭懷奇突然忘記了自己的目的是做什麼,他忍不住給自己一個理由,上天讓自己這麼做為的就是在這里見到這個女子。干娘曾說過,這世間一且都有天命注定,我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順應天命,無論你多麼的努力還是沉淪。然而不待他有太多的動作,那老婆子就一眼望了過來,那眼神空空的,一下子就將郭懷奇帶入了另一個世界。幾乎斷了整個生機,身體內的一切都向下沉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