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畫魂錄 第四章 少年神童(2)

作者 ︰ 黔北邱引

然而秦州人早對這個公子沒有了任何感覺,作為秦州縣令,卻從來不管秦州任何事兒。整個秦州大小案子無不是由秦州府尹席子平親手處理,所以秦州人除了知道有一個風流的郭縣令外對他是再無任何感覺。而郭懷奇的風流也只是爭對青樓姑娘,從不與良家婦女有任何勾搭,若要讓秦州百姓給郭懷奇找一個優點,那麼這應該算是一個。而這也是郭懷奇這麼多年擔任秦州縣令一直沒有任何人去投訴的原因。

如若究其原因卻也不能怪席子平,雖然席子平喜歡權利,喜歡金錢,巴不得整個秦州大小案子都由他來斷,好從中漁利。可郭懷奇能有今日卻非因為他,而在于前兩任府尹。郭懷奇本是杭州人,世代書香門第,從小就受到良好的教育,加之江南深厚的文化氛圍。郭懷奇更有驚人之才,其五歲作詩,七歲作文,十歲中秀才,之後一路披荊斬棘直到十四歲高中進士。帝見其才思敏銳,少年神童,便讓其入翰林院,作皇子陪讀。而郭懷奇卻當場拒絕,說臣為天下黎民而考取功名,願出宮為官,而非是一隅之地,呈口舌之威的夫子。

莫說此話上讓龍顏大怒,那翰林院一干人等自也是十分氣憤,即便你少年神童,在這朝中諸人眼中也不過黃口小兒。當場就人人指責,立刻把官場裙帶關系展現的淋灕盡致,盡無一人為郭懷奇說話。有言眾口鑠金,郭懷奇雖無大過錯,皇上亦不好直接定罪,最後在群臣商議中便把郭懷奇派到了秦州,作秦州縣令。

秦州雖不是偏僻窮惡之地,到了秦州卻也是被貶,而令郭懷奇想不到的是這里的府尹更是一個「惡人」。時任秦州府尹的是陳俊,此年老過五十,卻是身子骨極好,而且做事相當有精神。在朝之時便是個剛直之人,無論長幼、事大事小在他眼中總是不滿意,所以得罪同僚不算,那剛直的性格讓聖上亦是十分不滿。隆慶五年,秦州府尹因病去逝,便有大臣在聖上耳邊吹風,此老便給調到了秦州。

雖說給聖上貶了,陳俊心中卻無半點氣餒,到了秦州精神勁兒更加足了。一州之長,辦起事兒來即沒有聖上的阻礙,也沒有同僚的干擾,可謂老來得志。可惜好景不長,這秦州府尹的事兒便給做得干干淨淨,因為知道這大人的脾氣,眾小屬也是盡心盡力,到了秦州不過幾個月,這陳俊便成了一個閑人,沒事可做了。此老也是玲瓏之心,一下便想出了好計,插足秦州縣的事務,秦州州府幾千戶人家,誰家沒個大事小事?有了案子當然要讓官家來斷,從下往上自然是縣令最忙了。陳俊有了這個主意便開始每日往縣衙里跑,大案小案通通要經過他的手才算辦完,否則一律重辦。

可以想象,秦州有了這麼一位敬業的領導,這國豈有不泰?民豈有不安之理?這縣令一下就給升遷調走了,新來的縣令卻是一個富二代,他老爹是個精明的商人,知道自己兒子辦事能力不行。這秦州即有位喜歡管事的主,正好把兒子調到此地,混個資歷。不得不贊揚商人的眼光,如其所料,他這寶貝兒子一來就是個閑差,平日里坐坐公堂,無事時往那青樓妓館一走,當真如神仙般的日子。呆得兩年,想來是秦州太小,風月之地不甚滿意,便讓老爹打通關節調離了秦州。

然後我們的神童少年便來到了秦州,秦州百姓也是百姓,大唐國內不分富貴貧賤,在哪兒都是為民辦事,總比呆在翰林院里強。郭懷奇帶著滿滿雄心壯志前來,卻不料英雄氣短,給個老頭難住了,而且這老頭也是為國為民,官比自已大自不用說,辦事經驗也比自己豐富。郭懷奇前前後後幾十次求陳俊讓自己坐鎮斷案,都被拒絕了,雖然是神童,這郭懷奇終究才十四歲。這縣衙里哪個不是勢利之人?又經陳俊幾年教,前幾任縣令都難管之事,區區一小孩又能奈何,人人都不听其號令,神童也無招啊。

一日郭懷奇又去見陳俊,請求讓他來斷案,他才是秦州縣令怎麼能讓一個老頭子越俎代庖。郭懷奇心中想到,這老頭子純粹就是一個無賴,什麼理都听不進,說不得只有求他了,想來一個老頭子怎麼也不可能為難我一個小孩吧?這郭懷奇一直心高氣傲,此時自認小孩,也算是退了一大步。

郭懷奇到了陳俊府里,那老頭子正在吃午飯,見到郭懷奇,便道︰「小子,吃了飯沒?」

郭懷奇心中一心想著要斷案,做個獨立自主的縣令,哪有心思想吃飯,道︰「回大人,下官還沒吃。」

「哼。」老頭子心頭明白郭懷奇所想,冷哼了一聲道︰「此刻還沒吃飯,自己的生活都不能照顧,又有何能耐解決百姓的問題?」

「啊!」郭懷奇未料此老剛開口便將了自己一軍,道︰「下官心念百姓,聖上派下官到秦州任縣令,而此時下官卻不能為百姓辦事,有負聖恩,縱山珍海味在眼前也難下咽。」

「哦,原來是嫌秦州飯菜太難吃了。要不要我找請個員外來接你到家養著?」陳俊。

「下官只是為了能為百姓辦實事,大人又不顧此而言他?」郭懷奇還是不想讓人小瞧,所以他還是不想求人,他依舊想以理服人。

「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自己的事都辦不好,還想著為百姓辦事?」陳俊雖然覺得眼前少年有雄心是好,可是這麼小,他不放心,如若真要為百姓辦事,留在自己身邊學習磨練一下也好。自己第一次斷案也是二十有二吧?所謂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事得一步一步的走,每一步都急不得啊!「要給百姓辦理,就要懂得怎麼做人。」

郭懷奇在金鑾殿上拒絕聖上的事,陳俊是知道的,這世間的事又豈是都能隨心如意的?雖然自己也是固執之人,可是有些法則終究是要遵守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每個人都是有自己的規則的,人生之事又哪能如意?少年神童,不給你點挫折,你不知道這人生路該怎麼走,即便你以前順風順水,一切得意,今日且讓你知道這世間事,不是想怎麼就怎麼的。唯有利用好手中的權利,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才能真正感受到自己的人生!

「我……」懂得做人,什麼樣才算懂得做人?郭懷奇止住了聲,難道做個好官也要懂得溜須拍馬嗎?難道人生就必須曲意迎奉,而不能走直路麼?郭懷奇讀書之時不曾了解官場,而到秦州也是只身一人,身邊沒有個參謀,對陳俊的了解也只限于此老很正直,很喜歡打理各種事物,可他的背後也是一個「小人」麼?郭懷奇想不下去,也不知道怎麼來回答眼前這老人的問題了。

陳俊見郭懷奇沒了言語,又道︰「小子,世間之事種種,看似繁復,只在于二個字︰做人。你若不懂做人,一切都是白忙活,要為百姓辦事,你首先就要學會怎麼做人。只要你能回答我,怎麼做人?這秦州事務讓你來處理也無妨。」

郭懷奇見有了希望,平時學富五車,這點又算什麼?仿佛如在考場,回答考官給出的命題作文一般。剛欲開口,又想到此老非一般人,如若按書上一套答復,難免會被諷其掉書袋。可這做人,怎麼做人?這平時卻是很少考慮,世有不公,為斷是非,自己平日里都是思考人間百態,卻忘了一個最根本的問題。

「不知道嗎?不知道就回家好好思考一下。」陳俊見挫了郭懷奇,語氣也放輕了一些,這連日來郭懷奇接連登門,著實讓自己煩心不少。如若能打發掉,自己也算放下一樁事。

郭懷奇可不想放掉這麼個好機會,不知道哪里生出一股從未有過的想法,道︰「人本是人,不必刻意去做人;世本是世,無須精心去處世。一切順其自然,方是真正的做人與處世!」

「荒唐!」陳俊一听整個人就怒了,人本是人,不必刻意去做人;世本是世,無須精心去處世。人生有十惡,如果不加以克制,一切任性而為,這天道豈能運轉正常?物有方圓,人有律法,無知小兒居然說出不必刻意。「便是你這般想法就不能為百姓辦事,你且說為什麼有的人會犯法?就是因為不自律,一節隨意,任性而為,嫉妒、怨恨、婬欲諸般惡行才會出現,才有惡劣行徑!」

郭懷奇見老頭子生氣,心中也不安起來,道︰「大人,下官並非此意……」

「並非此意?那你什麼打算,便有你這般思想就不能為官,如若掌權,必定是貪婪之輩,奸佞之臣。」陳俊是真的生氣了,原來他曾有個佷兒也是這般思想,為官之後別人送禮求辦事,其佷兒視其為理所當然,遂成為一名貪官。有道官場險惡,便有人以此事向聖上打小報告,以定陳俊之罪。陳俊聞後,當著滿朝文武的面,請聖上讓他親斷此案,演了一出揮淚斬佷兒的故事。此舉雖然不能服眾,卻也讓聖上無言,更當眾嘉獎陳俊,贊其公正廉明。此時听到郭懷奇又道出類似之言,又怎能不生氣,就怕自己手下又出了一個奸佞小人。

「大人豈可以一言以斷之。」

郭懷奇正要爭辯,陳俊已經怒不可止,道︰「滾,本府在任一日,你休提斷案之事,管家送客。」

老爺生氣,這可不是小事,一幫子下人立刻就把郭懷奇逐了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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