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紅散盡，眼前只剩下皚皚白雪。
大蛇的淚水一滴滴落下，將我的衣衫，打濕大片。
剛剛的故事，我不光能听到聲音，而且可以看得到大部分的回憶景象，同命應知相憐，有感又怎忍得住傷心。想到自己，我不由也落下淚來。
大蛇伸出細長分叉的舌頭，輕輕舌忝去我的淚水，臉上頓時現出陶醉的神色，道︰「公子既然看過了我的過去，便應知我所求者，便是有情人的血淚，如果公子鐵起心腸，我便沒有下手的理由了。」
我淡然一笑，道︰「有些東西，是比生命更加重要的，沒有了他們，生又有什麼意義呢？想來這三百多年的光陰中，被你殺死的有情人恐怕已有十位以上了吧。」
大蛇道︰「說來慚愧，其實遠比公子所想的要多的多，仔細算來，應該是一百二十一位。」
我的心揪然一痛，雙眼緊閉。
大蛇道︰「公子不必心痛，那些人不是被人拋棄，便是愛人早逝，便如現今的公子一般，早已生無可戀，一心求死。我讓他們死在他們最想得到的夢中，根本沒有一絲的痛苦，甚至可以說是安樂。但其間情深情淺，品味厚溥，卻各有別，大部分人只可讓我安睡數日至數月，最長的也不過短短三載，根本就沒有第一次的效果。但今日偶然聞到了公子的血氣，卻比第一次所飲之血，還要甘醇，所以我才將你引到此處。本來我也想讓公子如旁人一般，于美夢中死去，卻不料造化弄人，對此我只能說聲抱歉了，公子如有身後事相托，定當竭力。」
我睜眼望了望大蛇化作小菡的面龐上清澈純潔的雙眼，那其中，正有什麼如火般燃燒，心下痛感更盛，那是什麼，對于我來說絕不陌生，曾幾何時，正是那種東西，燒掉我一生的信賴，一生的幸福。我長嘆一聲道︰「本來我已無甚牽掛，但你既然有此一諾，我便求你一事。正所謂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如你真的有心，就讓我的血為你的夢做一個終結吧，這此夢醒，便回神農山中也好，去尋天陽師門也好，莫再踏足人世了。」
大蛇聞我所眼，頓顯猶豫之色，半晌道︰「公子之言，恕難從命，公子請另行作約吧。」
我道︰「那好。我再求你一事，你與我結個誓約，用你的真心，回答我一句話。」
大蛇一愣，隨後仰天望月，道︰「天地為證，日月為憑。公子有話請講。」說話間，兩點微光，自星月間落下，直射入我與大蛇的眉間。
我道︰「我只想問你，這一百二十一個人的鮮血，有幾個是為了天陽相聚夢中，又有幾個，是為了你自己嗜血的**？」
大蛇聞言，月兌口道︰「當然全部都是為了天……」「陽」字未曾出口，大蛇面色劇變，口中喃喃道︰「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不，我全部都是為了與陽相聚夢中，全部都是，全部都是嗎？怎麼會不是呢？」大蛇痛苦的搖擺著身軀，一臉的掙扎。
我道︰「第一次的給予，那一定是上天的恩賜，但第二次以後的強求，便全是你心中**的驅使。」
大蛇痛苦的哀嚎道︰「不，不是那樣的……」說著小菡的面容頓時化巨蛇的頭顱，張開血盆大口，向我直直咬來。
我望著大蛇那欲火燃燒，早已不復清澈與純潔的雙眼，淒然一笑，便如那日般的無能為力。
一道寒光，破空而至，疾如流星，勢若雷霆，正正射中了那大蛇的眉心，不僅穿顱而過，那巨大的沖擊力將那巨大的蛇頭，直直的向後帶去，轟然跌在地上。而我也被大蛇痛滾的身軀直直的甩出去足足有七八丈開外，重重的跌在了地上，還好地上積雪甚深，要不哪里還有命在，但也痛的一時動彈不得。
「小菡」。模糊中，是大蛇的驚呼聲。我聞此言，如聞雷霆，忙拼盡全力抬起頭來，四下張望，卻見大蛇身前已然多了一人。只見那人白衣勝雪，手執長弓，便若大蛇回憶中晴雯的打扮，但看容貌，不是小菡，卻又是何人？我翻身而起，踉蹌著向那女子奔去，有了大蛇之變，我不敢冒然，但觀那女子目光氣質，一舉一動，尤其是身上獨一無二的氣息，卻絕對不會有錯。
我驚喜的狂呼道︰「小……」「菡」字未曾出口，卻見那女子衣袖翻動，一股強大的氣流，便直直的將我撞飛了出去。我的喜悅頓時凝固在了臉上，卻听那女子道︰「大膽狂徒，你如再敢上前一步，便讓你如這大蛇一般。」
這聲音，如此的熟悉，怎麼會有錯，但她為什麼卻不認我，我心下頓時一片迷惘。抬頭看那大蛇，卻見她那巨大的身軀盤伏于地，從頭到尾釘著七支巨大的羽箭，動彈不得，無力垂下的蛇頭，正呆呆望著那個女子手中的長弓，驚道︰「你不是小菡，卻又是何人？你為何擁有晴雯的長弓？」
那女子面若止水，毫無表情，冷冷的望著大蛇道︰「我叫龍若雪，我來此處，只是偶然，至于這柄長弓，我只是它四百年後的主人而已。」說著轉身掃了我一眼又繼續道︰「我也很奇怪，這世間竟然有人和我一樣容貌。但我絕不是她，所以公子還是早走為妙，這大蛇若是再要傷你，我卻未必會有救你之心。」
我心下茫然一片，對她所言，竟是置若未聞。不會錯的，這言談舉止與表情，便若我與她初次相見時一般模樣，尤其是她身上那種氣息，如此的熟悉，怎麼可能不是她。但偏偏卻又不是她。想要說些什麼，卻不知如何開口，想要握住些什麼，卻沒有一個理由讓我卻抬起這雙手。
大蛇道︰「你看到我的故事？」
龍若雪道︰「是。我剛剛行至此處，很巧合的被一同帶入了你的幻境。」
大蛇道︰「怎麼可能，我怎麼一點也沒有察覺到？」
龍若雪道︰「這對我來說，也是個問題。」說著略微頓了頓，又道︰「今日之事，便如此了結吧，我救人本是無心，傷你亦是無心，不如大家便若這風花雪月一般，相逢一笑，便各走各路吧。」說著手臂輕揮，釘在大蛇身上的七支長箭便如流星般一一飛回了她身後的箭囊之中。
大蛇一月兌牢籠，立刻翻身而起，站定時卻已化作一美麗女子，正如我在幻境中所看到一的般，超凡月兌俗，不染塵世。但望向龍若雪與我的眼中，卻不見了那時的純淨，清澈之下，有暗焰，正在那里燃燒。
二人對視半晌，龍若雪向我瞟了一眼，輕嘆一聲，道︰「看來你真的入魔已深，此時此刻，你的眼中，還盡是他的鮮血的美味。」
大蛇嘶啞著聲音道︰「沒有天陽的世界，我生不如死，我要天陽，哪怕只是在夢中。」
龍若雪輕哼一聲，道︰「直到現在，你還說出這樣的理由，到底是在騙別人，還是在騙自己。問問你的心，曾經對天陽的愛，是否早已經變成了對鮮血的**。」
大蛇聞言，面色大變，嘶吼道︰「不是的，我真的只是要天陽，我真的是不願醒來，我真的……」
龍若雪道︰「天陽，他早已經成為了你殺戮的理由，請不要再這樣褻瀆他的靈魂，在九泉之下，天陽如果看到了你現在的模樣，你讓他如何面對自己的過去，自己所做下的一切？收手吧，回到神農山中，潛心修行，在下一個輪回，或許你們還有相見的可能。」
大蛇聞言，表情復雜，看來內心極是掙扎，眼中那如水的清純與熾熱的火焰，亦在反復斗爭。半晌，大蛇眼中突然熾焰大盛，喃喃道︰「如果真有輪回，那麼天陽現在或許是一草一木，晚霞朝露，于這茫茫塵世，輪回之中，即便找到，我便又能如何。但是有了血，我便永遠擁有天陽，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