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策道︰「我此來中原,最大的心願,便是要與公子一較高下,摘星樓情勢所迫,未能如願。後來听周泰說,張公子自白門樓一役後,便發下重誓,終生再不踫刀兵。我卻想,讓一個武人不再用武,那豈不是比殺了他還難受,怎麼也不信,于是便枉做小人,在這里刺了公子一槍,想不到公子當真不躲。若非這位壯士相救,恐怕真要傷了公子性命。」說著一揖到地。
我慌忙上前相攙,道︰「將軍不必如此。」口上如此說,心下卻冷汗直冒,暗道︰這位孫將軍生得潘安般的美貌,怎麼行事卻像那黑李逵,虧得趙雲,要不我豈不就這樣不明不白的過了奈何橋。
孫策站起身來,向趙雲拱手道︰「不知這位壯士高姓大名?」
趙雲拱手道︰「在下姓趙,名雲,字子龍,今日得逢將軍,真是三生有幸。」
孫策道︰「莫不是公孫瓚帳下的趙雲趙子龍?」
趙雲道︰「正是。」
孫策哈哈一陣大笑,道︰「公孫瓚真是有眼無珠,如能重用將軍,如何會落得死無葬身之地。想不到張公子身旁,當真藏龍臥虎,曹操手下,雖說猛將如雲,卻也難尋得趙將軍這般人物。這次雖未能與張公子一較高下,能遇到趙將軍此行也是不枉。」
趙雲謙謝幾句,我道︰「不知子龍兄為何去而復反?」
趙雲道︰「公子有所不知。自我等從青雲鎮經過之後,後面便偷偷跟來了數十人,其中幾個我認得,都是九鳳山莊中欺男霸女,無惡不作之徒。我受公子大恩,無以為報,料想他們要對公子不利,便假意離去,卻埋伏在半路,殺了他們個片甲不留。」
我恍然大悟,原來趙雲身上血跡,是這麼來的。心下不由感動不已,一時竟不知如何表達感謝之情。想我自到這時代以來,處處爾虞我詐,趙雲卻是我遇到的第一個默默為我考慮之人。忽得想起趙如意,忙道︰「令妹可還安好?」
趙雲正欲答話,忽听一陣銀鈴般的嬌笑,「我在這里,虧你還記掛著我。」人影一閃,樹林中忽得跳出一個七八歲的女孩,明眸皓齒,正是趙如意。只見她蹦蹦跳跳跑到我的身前,道︰「我哥哥說這二人都是非同一般的人物,讓我在旁躲著,免得扔老鼠卻怕打破了花瓶。」
我心下不由莞而,知她說得投鼠忌器,心想這樣孫策與周公子豈不成了老鼠?趙雲忙道︰「如意不得無禮。」說著向周公子與孫策拱手道︰「舍妹年幼無知,望二位莫怪。」
趙如意道︰「誰說我不知投鼠忌器,只是那樣哪有你們這一幫人在這里砸老鼠有趣。」說著沖我做了個鬼臉,咯咯的笑了起來。
看著趙如意的樣子,我實在忍耐不住,「撲哧」一聲也笑了出來,眾人隨後也不由得跟著笑了起來。孫策道︰「令妹當真可愛得緊,又有膽有識,與我的一位故人倒是一般的脾性。」
趙雲面色一紅,道聲「慚愧」,繼續講道︰「我殺退了那般尾隨的人,卻想到既有追兵,前路定也不會安寧,所以才秘密跟來,不想正遇見周公子與孫將軍。」
我道︰「也虧得子龍兄相救,要不然我早已是黃泉路上一亡魂了。」
趙雲道︰「公子才教人佩服,如果換做是我,生死關頭,定然什麼重誓都忘了,本能的去躲那一槍,誰想公子竟全像一絲武功也不會一般,避也不避。」
我听得這句,臉上不由大熱,他們越是夸我,我便愈是慚愧,直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但眼下情形,卻又不得不強撐,便道︰「武功者,殺伐之產物,徒損天道,于世無益,自今以後,我便是真的再不會一絲一毫的武功,爭強斗狠之事,再與我無關。」
這一席話說完,眼前諸人,表情各異,周公子點頭,似頗贊同,而趙雲低頭沉思,思煙、孫策卻頗不以為然,趙如意道︰「如果有惡人要害你的家人朋友,你當如何?」
我道︰「能消滅惡人的,不是只有刀槍,更有教化。人之初,其性是善是惡,先且不論,但若能使其衣食充足,教化得當,又有幾人會願去做那等惡人,這世間又有多少‘惡人’,是被逼無奈?惡之根在貪,貪之根在權,若能兼仁養德,放權于民,讓國家成為一個真正為民服務的機構,而不是集萬民脂膏,只為那些混蛋皇帝,狗屁貪官享樂的機器,這世間,哪會來得這許多的惡人貪官?」
這一番話講出,便如晴天霹靂,眾人不由得一個個張大了嘴巴,全都愣在了當場。這一番現代人的觀念,在一千八百年前講出,又怎不驚世駭俗。半晌,孫策忽一聲大喝,道︰「大膽,你可知憑君這一番話,便是死罪?」
我笑道︰「是非曲直,自在人心,將軍出身世家,想也飽讀詩書,這其中的道理,又怎會不知?」
孫策一陣沉吟,忽得猛力搖了搖頭,道︰「就算公子講得有理,我卻是不能苟同。想我孫家世代忠良,家父更為漢室江山,竭心盡力……罷了,罷了,今日,就當我什麼都沒听到也就是了。」說著向周瑜道︰「賢弟有什麼事,速與張公子問個明白,我在前方相候?」說著向我一拱手,道︰「公子還馬之恩,唯有他日再報。」牽著雪羽,與我擦肩而過,徑直向來路行去。誰知行不兩步,忽得大叫一聲,全身劇震,「撲通」一聲,竟跌在了地上。
「孫大哥!」周公子一聲驚呼,撲上前去,俯身將孫策扶起,卻見孫策鋼牙緊咬,面目竟是一片鐵青。
我忙也跑上前去,道︰「你怎麼樣,孫將軍。」孫策雙目緊閉,渾身顫抖,痛得竟說不出話來,只是勉力用手指指左臂。周公子一把將他臂上衣服扯開,只見他臂上烏黑一片,箭傷四周竟腫得有如饅頭大小,腫塊之內數條黑筋虯結盤繞,便若樹根一般,黑筋末梢,正以目光可以感覺的速度,緩慢向肩上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