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一聲雞鳴劃破黑幕。破曉時分，太陽懶懶地自東方升起，半身掩在雲層之後，半身向著蒼茫大地投射新一天的第一抹朝氣。
沈九放在膝上的雙手緊了松開又握緊，一天之內，遭受兩個最親近之人的離別，任是最堅強的漢子也會暗自落淚，更何況是一個柔弱的女子。沈九記得當時的場景。他背著夏如玉急急穿行在開滿瘴的路上，背上的少年已經昏死過去，就連緊緊捉著衣服的雙手也慢慢松開。他的臉上都是汗，生平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沒有听叔叔的話把輕功學好。
瘴之毒，開始侵入他的體內，沈九漸漸月兌離，身子慣性向前狠狠摔下。二人摔倒在地，沈九在下，夏如玉在上。趴在地面上沈九望著前方還有很長的一段路，恨不得將自己千刀萬剮。他一拳打在地上，手背關節處滿是傷痕。
黏糊糊地東西落在臉上，沈九一模，竟是暗色的鮮血。顧不得自責，沈九起身，背起夏如玉繼續往前快速疾奔，在後邊，暗色血跡畫出了兩條綿長的生命消逝之線。沈九想起自己的叔叔，叔叔的名字曾經是武林轟動的慕容華，叔叔總是自責，說他能用心把醫術學好就不會讓他的兩位好友死去。
汗水和其他什麼的迷蒙了雙眼，遠處快速移動的身影是否是少年的姐姐夏如雪。沈九嘴角上斜，真好，夏如玉，你看到了嗎？你姐姐來了。
「對不起。」沈九低沉著頭說道。
夏如雪不答，她現在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原諒他的。想起了師傅說的話，她更是痛心。「沈九和你弟弟，我只能救一個」。雖然知道弟弟的身子早已破敗得無藥可救，但自己還是痛恨自己當時的太過理智。
一時，房內陷入低壓之中。
散仙人是在眾人注意放在豐朔那孩子身上時離去的。現在，他一個人緩步走在迷霧林中。
由于身子的破敗，他已經無法在林中構造結界，這林子終于有了破曉時分該有的樣子了。他那不孝的弟子，終究還是讓他解月兌了不是。散仙人心想，自己身子老了，竟然思想也跟著老了。搖了搖頭，苦笑著繼續前行。
「邱鳳林，邱鳳林，二十五年前初見你時，還是一個只會咿咿呀呀的孩子，如今出息了，都會學著暗害師傅了。」
暗處，邱鳳林搖著寶扇走出，臉上帶笑，是得逞的笑。「師傅，當年你收我為徒的時候就應該想到，這個被你害得家破人亡的孩子終有一天會讓你死得痛不欲生。」
散仙人倚著一棵樹緩緩坐下，喘著氣兒將一顆藥丸塞入口中，想咽下，卻卡在了喉嚨口。見散仙人不止的咳嗽，用手拍著胸口想要將藥丸咽下，一張年老的臉漲得通紅，邱鳳林終是不舍，走近單膝蹲下，扶過散仙人讓他前胸靠在自己身上，然後拍著他的背部，知道他順利將藥丸咽下。
邱鳳林發覺自己的不忍，忙將散仙人推開。散仙人被推得撞在樹樁子上，背部一陣疼。「小鳳兒終究還是舍不得師傅痛苦，讓師傅早早月兌離痛苦。那盆蘭花很香，是小鳳兒最近新培育出來的吧。呵呵，師傅死前還能聞到最愛的蘭花之香，師傅無憾了。」血從口中溢出。邱鳳林扭開頭。「小鳳兒今年二十五了吧！真好，長大了，該成家了，可是師傅……」
「不要再說了。」邱鳳林月兌口喊出，一拳打在樹上，震得葉子簌簌落下，洋洋灑灑落得兩人一身。邱鳳林移開腦袋。
散仙人不惱，伸了顫抖的手去揀開邱鳳林頭發上的葉子，卻終究在半空中重重落下，摔在鋪滿黃色和新綠色樹葉的地上。
「師傅，這是我最後一次這麼叫你……」邱鳳林回頭，聲音頓住。「師傅……」散仙人雙目自然閉著，臉上是滿足。「師傅……師……師傅。」邱鳳林的手指伸到散仙人的鼻尖下，須臾不敢相信地收回。
良久——
「師傅——」邱鳳林抱著散仙人仰天長嘯一聲。林子上空飛鳥肆逃。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世上的傻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