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突然發聲,冷眼瞧著琉月桀,眼神之中的惱怒絲毫都不掩飾。
琉月桀低頭,似乎是有些心虛,往後退了一步。
「都跪安吧。曜兒和苧兒留下。」
皇上揮手讓幾個人退下,淑妃略帶責備的看了一眼荻愫苧,嘆了一口氣,出了門。
荻愫苧低頭,跪在地上,听見琉月桀的腳步聲離去之後,才小聲的抽泣起來。
琉月曜一听荻愫苧哭了,慌忙的想要去安慰,荻愫苧卻故意躲開了。
皇上看著荻愫苧,略有不滿,但是終究還是沒說什麼。
「都說說,有了孩子,為何不要?」
皇上坐在椅子上,閑適的看著兩個人,倒是沒有責怪的意思,像是普通的父親與孩子談話一般,並未見嚴厲。荻愫苧默不作聲。
琉月曜想將荻愫苧扶起來,荻愫苧卻執意跪著,不肯起來。
「說啊……」
琉月曜張嘴結舌,這原因要怎麼說?說他懷疑荻愫苧懷的不是他自己的孩子?或許最開始的那一刻,琉月曜也是開心的,只是開心卻遠沒有懷疑多。
兩個人誰都不肯多說。
皇上臉色一暗,豁然站了起來。
「既然心意已決,朕也不願在勸,朕命人準備。」
皇上說完就準備離開,荻愫苧繃直的身子一下子癱在了地上,素手撫模在自己的小月復上,含淚望著琉月曜,琉月曜卻還是躲開了荻愫苧的眼神,沒有開口請皇上開恩。
荻愫苧冷笑,低頭眼淚就掉了出來。這一步,是不是真的走錯了?或許今日不說,先躲過去,日後孩子生下來再走這一步也是好的。
皇上看著兩個人,有些不明所以。
「王爺……」
荻愫苧輕叫一聲,有些服軟,想要求琉月曜開口,可琉月曜始終扭臉,不肯看荻愫苧。
即便是在明知道失了這個孩子,荻愫苧可能無法孕育,可琉月曜仍舊不願接受那些有可能存在的瑕疵。這便是琉月曜,要麼就是全部,要麼就是毀掉。
荻愫苧忽地站了起來。手掌眷戀的壓在小月復上,對于這個意外,荻愫苧從來都是欣喜的,只是此刻,孩子,為娘的可能對不起你了。
荻愫苧突然轉身朝著身後床框上撞了上去。澎地一聲,額頭上就鮮血直流。
「荻愫苧……」
皇上最先看見,叫了一聲,琉月曜慌忙扭臉,看見的是也不過是荻愫苧已經出血的額頭和緩緩下落的身子。
琉月曜愣在了當場,見過了太多血肉模糊的尸首,可都比不上荻愫苧今日所帶給他的震撼。
這個毫無脾氣的小女子,竟然……
門刷的一下被打開,琉月桀看著昏過去的荻愫苧,銀牙暗咬,卻怎麼都不能往前跨進那一步。
安初夏听見了身影,慌亂的想進門。
琉月桀伸手扶著安初夏進門,安初夏腳下走的慌忙。
「苧兒?」
安初夏叫了一聲,沒有听見她的回聲,扣著琉月桀的手不由的緊了緊。心中帶著前所未有的慌張,就好似那一日一般……
琉月桀將安初夏引到了荻愫苧的身邊,安初夏忙蹲下,伸手撫模到荻愫苧的身子,一下子護在了懷里。
「苧兒,說話啊,我是初夏……」
安初夏的手在荻愫苧的手上胡亂撫模著,觸手可及的粘膩頓時讓他慌了神。
「王爺,苧兒這是怎麼了?怎麼……?」
安初夏的一聲驚呼,才讓愣住的幾個人都回過神,琉月曜撲了上去,安初夏驚慌的護著荻愫苧,往後退了兩步。荻愫苧整個人都出現了瘋魔的狀態,似乎什麼都感覺不到了,只是抱著荻愫苧的手卻怎麼都不肯松開。
「你們不許過來,都不許,是你們逼死苧兒的是不是,是你們,王爺,王爺,你快給苧兒看看啊!」
琉月桀往前走了兩步,開始號脈,隨後拿出金瘡藥按在了荻愫苧的額頭上。
手指眷戀的落在了她的臉頰上,卻又隨即放開。
最後還不得不往後退了一步。
「你若是不信她,為何要娶她,昨日大婚,今日就要將人必死,六王爺,苧兒只是一個尋常女子,你何必這樣待她……」
安初夏抱著荻愫苧蜷縮在角落里,無神的眸子含淚望著眾人,安初夏絕望的神色讓身邊的幾個人動容。
琉月桀緩緩的靠近,將安初夏護在懷里,安初夏的眼淚再也沒有忍住。
「王爺,苧兒到底做錯了什麼,他們要這麼對她,上一刻還好好的,怎麼這一刻就自盡了呢?苧兒……」
安初夏的聲音有些顫抖,著實不敢相信怎麼才出去了片刻,人就這樣了。
「為何要想不開?為何要這樣?苧兒,苧兒?」
安初夏抱著荻愫苧,琉月桀望著兩個人,心里微微發酸。
三個人相互依靠,顯得越加落寞。
琉月桀輕手擦掉安初夏的眼淚,目光里包含著太多的憐惜,讓琉月曜也不得不相信,這兩個人是相愛的。
突然,琉月曜推開了安初夏,將荻愫苧抱了起來。
「這孩子,往後誰敢再說打掉,我定不饒她。」
冷眼看了琉月桀一眼,直接將人放在了床上。
「劉太醫,你還不過來?」
劉太醫這才反應過來,慌忙的跑了過去,越號脈越是心驚。
「皇上,六皇妃頭上的傷尚且看不出來什麼,可這胎,這怕是……」
「保不住孩子,你就提頭來見。」
劉太醫趕忙磕頭,隨後求救似的看著琉月桀。
「王爺的九曲十三針,不知可否……」
琉月桀抬眸瞧著皇上,皇上看了一眼琉月曜,琉月曜轉身離開,皇上揮手示意琉月桀可以。
「那煩勞皇上,回避。」
劉太醫說說的戰戰兢兢,皇上瞧著後面一眾人等,嘆了一口氣,帶著眾人離開。
屋子里面只剩下安初夏,琉月桀和劉太醫。
听不見幾個人的聲音,安初夏慌忙擦干淨自己臉上的淚水,劉太醫扶著安初夏坐到了椅子上。
琉月桀這才從懷中取出來銀針。
九曲十三針,是劉太醫的師傅耿天的絕學,耿天桃李滿天下可也就琉月桀學會了。
倒不是旁人學不會,只是即便是會,也用不得。
九曲十三針,救人七分,自損五分,這次救了荻愫苧,只怕是也要丟了琉月桀的半條命。
荻愫苧這胎也就放在琉月桀的手上還能保住,若是換個人,只怕是誰都保不住,胎氣動的厲害,再加上心情波動極大,這是決計撐不到足月。
這才行了七針,琉月桀的臉色已經微微發青,頭上的汗水凝結成滴,劉太醫趕忙拿出帕子給琉月桀擦汗。
「少主,若是不行……」
劉太醫話都沒說完就被琉月桀的冷眼制止,劉太醫往後退了一步,沒在開口。
安初夏始終一言不發,手指就是緊緊的揪著自己的袖子。
琉月桀手上片刻都沒有間斷,十針,十二針,十三針……
最後一針落下,荻愫苧才悠悠轉醒。
睜開眼看見琉月桀,眼淚就沒止住。
「桀哥哥……」
無力的叫了一聲,琉月桀寵溺的笑了一下。
「怎麼這麼傻?」
十指相扣,荻愫苧只能目不轉楮的看著他。
「孩子若是保不住,苧兒情願一死。」
琉月桀仰頭,可荻愫苧還是看見他眼眶微紅,伸手撫模著他的臉頰,卻比琉月桀的大手握著。
「劉太醫與我師承一人,你日後若是有不舒服,要及時跟他說,不許自己扛著,明白嗎?」
琉月桀輕聲交代,荻愫苧點頭。
「往後,可能不能見面了,你……」
你莫要念我,這話,琉月桀依舊是說不出口。
「苧兒知曉。」
琉月桀在荻愫苧的額頭上印了一個吻,起身準備離開,荻愫苧牽著他的手,怎麼都不舍得。
「少主,夫人,莫要讓人起疑。」
劉太醫輕聲開口。荻愫苧這才收了手,看著琉月桀扶安初夏起來。
安初夏一直沉默,此時才開口。
「日後,我會常去看你。」
安初夏的體貼讓荻愫苧剛收起的眼淚又掉了下來,安初夏笑了笑。兩個人轉身就走。
「桀哥哥……」
荻愫苧輕喚了一聲,琉月桀和安初夏同時頓住了腳步卻誰都不敢回頭。
「好好照顧初夏。」
琉月桀不曾開口,只是帶著安初夏出了門。
荻愫苧的眼淚無聲的落下,隨後就慌忙的將眼淚擦到。
門外的人看見琉月桀出門,都沖進了房門。
安初夏明顯感覺琉月桀的身子一沉,近乎是依靠到了他的身上。
「王爺……」
「別出聲,借我靠一下。」
安初夏看不見,卻能感覺此時的琉月桀身子怕是有些不妥。
琉月桀無力的抬手,擦掉自己唇角溢出來的血絲,深吸了兩口氣,這才覺得好了一些。
九曲十三針,從來都是要命的針法。
嘴角掛上了淡淡的笑意。
他說荻愫苧傻,自己不也傻的厲害?
都說是荻愫苧眷戀他,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個總是奮不顧身護著他的女人,對他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那是光,是琉月桀枯竭的生命里,唯一能支撐他的東西。
荻愫苧,不負天下不負卿,此言,今日他琉月桀給你放下……
終有一日,能正大光明的與你並肩天下……
×
自縊一事,被傳神乎其神。都說是荻愫苧得了上天眷戀,氣死回神,可荻愫苧自己知道,那日之後,琉月桀就不曾上朝,而今,已經一月有余。
也是從那一日開始,荻愫苧的臉上便再也沒有笑臉,嘴角輕揚的弧度都小的幾乎看不見。
日日下朝琉月曜都會過來看她,可偏偏荻愫苧就不愛他看著,他若過來,荻愫苧不是困了在睡覺就是身子不爽閉門謝客。
琉月曜大概也知道荻愫苧還氣著,即便是荻愫苧不給他面子,這一個月,琉月曜還是能忍著。
「身子已無大礙,夫人還需多加休息,外面一切都好,夫人莫要擔心。」
劉太醫低聲與荻愫苧交代,荻愫苧點頭。
「旁的夫人都莫要多想,此時護著孩子才是最關鍵的。」
劉太醫每個五天會來安王府一次,每次都會帶過來一些補身子的藥物,荻愫苧倒是也都按時吃了。
「安王與太子爺可有變動?"
荻愫苧將所有的下人屏退,才開口問劉太醫。
「前些日子太子爺將安王嫡親的舅舅辦了,罪名可不小,今日滿朝文武都在討論這事兒,太子爺似乎是下了狠心了,皇上還是執意要護著安王,後宮里淑妃娘娘和皇後也鬧得的不可開交。」
似乎從她從巫溪回來之後,幾個皇子之間的爭斗就攤到了桌面上,以前還藏著掖著,只是下毒暗殺的小把戲,現在就已經直接開始動手。
這兩個月,六皇子將太子手下的一個侍郎貶到了縣城,太子爺隨後的就還以顏色,這不就動了國舅爺。
那人荻愫苧也听說過,的確行為不檢點,太子爺拿他下手,也算是理所應當。
可這理所應當卻等于將淑妃娘娘的面子拉了下來,遠比六皇子斬殺的那個侍郎要厲害。
「國丈的意思是,若是能接近六皇子的幕僚……」
劉太醫斟酌用詞之後才開口。
大家都瞧得出琉月曜對荻愫苧那是真的上心,旁的不說,就單說這正妃從不侍寢就能看出來。
正妃荻沛涵在這王府幾乎是形同空設,大家都瞧的清楚,這荻愫苧才是主子。
「有目標嗎?」
劉太醫搖頭。
六皇子身邊的人都是皇上欽點的,身份都隱蔽的很。
荻愫苧不再多說,點頭表示知道。
「皇上為何獨寵他?」
這是荻愫苧想了多日都不曾相通的事情。
琉月曜在皇上面前失分寸失的厲害,好似根本沒有把皇上當成天子,皇上對琉月桀也縱容的很,可皇上對淑妃卻不見得就是偏愛。
荻愫苧瞧著劉太醫有了些年紀才開口問的。果然,聞言劉太醫臉色就變得有些尷尬。
「不能說?」
荻愫苧瞧著劉太醫,劉太醫斟酌了許久,不安的看了外圍一眼,確定真的沒人之後,才松了一口氣。
「有些事,微臣的確不便多言,夫人若是想知道,不妨去看看李家長子李若晏,史書上都有記載。」
李若晏,荻愫苧對這個名字陌生的很。
「怎麼請脈請這麼長時間?」
六皇子的聲音從門外傳了進來,荻愫苧趕忙揮手讓劉太醫退下,自己親自去看了門。
六皇子瞧見是荻愫苧親自的開的門,當下臉上的不悅就消失殆盡。
「身子可還好?」
琉月曜瞧著荻愫苧的臉色不見好轉,額頭上的傷口也留下了一個淡淡的疤痕,心里就有些難受。
荻愫苧仰頭,露出了這一個多月的第一次笑臉。
「已經無礙了,多謝王爺掛念。」
琉月曜當下樂了起來,前些日子荻愫苧是根本不與他說話的,今日不知道怎麼的,怎麼開口了?
滿眼詫異的看了一眼身邊的劉太醫,劉太醫低頭不語,起身告退。
琉月曜哪有心情管他,巴不得他早走才好呢。
「怎麼把下人都打發出去了?」
琉月曜開口詢問,荻愫苧的神經猛然緊繃了一下,笑臉也消失了。
琉月曜有些尷尬,前些日子,荻愫苧因為自己的懷疑,做了那麼決然的事情,琉月曜就知道這個女子,看是溫柔,實則剛硬,從那以後,琉月曜說話都會小心一些。
「對了,有人來看你,你請他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