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乾王府,風清影直接回了自己的冷霜苑,換下一身男裝,披了一件月白的長袍。
「挽翠!」
「小姐,什麼事?」
「今日王爺回府,帶了一位姑娘回來,安置在哪個院落?」
挽翠嘟高了嘴,沒有回答。
風清影放下手中的茶杯,抬頭,看到的就是挽翠小姑娘一臉氣呼呼的模樣,因為著急,眼圈都有些紅了。
「搖紅!」
搖紅上前一步,站在挽翠旁邊。
「回小姐的話,王爺將那位姑娘安置在蘭香苑。」
「蘭香苑?」
風清影嘴角勾起一抹笑,眼神卻冷下來,慢悠悠地啜飲著杯中的茶。
果然是在意,竟然把花飄雨安置在了距離梅英苑最近的蘭香苑,可是方便著時時探望處處關心呢!
「小姐,我去把那個臭女人趕出去!」
挽翠氣呼呼地嚷著,抬腳就要往門外沖,一副拼命三郎的架勢。
「站住!」
風清影蹙眉,冷聲吩咐。
「小姐!」挽翠跺腳,臉上的表情十分氣悶。
「王爺怎麼可以這麼過分,昨日才剛剛宿在冷霜苑,今日就帶了個女人回來,他究竟有沒有顧慮到小姐的心情!枉我們以為王爺終于發現小姐的好,從此可以兩心相知,白頭到老,沒想到一轉眼的功夫,就新人進門!」
「挽翠,你是不是又忘了我和你說過的話!」
風清影的臉沉下來,冷冷地看著沖動的挽翠。手腕的傷剛好,就忘了之前的疼痛,還是這麼讓人不省心。
挽翠囁嚅著,想開口,最終卻悶住了,低著頭退到一邊。
風清影揉揉額頭,沒有多說什麼。挽翠的性子,從第一天穿過來的時候她就知道了,也明白她一門心思都是為了風清影著想。雖然沖動了些,終歸是忠心耿耿,一心護主,她也不好太過苛責。
「搖紅,王爺帶那女子回來之後,都做了什麼,那女子怎麼樣了?」
「回小姐的話,王爺將那女子安置在蘭香苑之後,便請了太醫來瞧過,沒什麼大礙。」
「我知道了,你們下去吧!」
「是,小姐!」應了一聲,搖紅和挽翠轉身退出去。
到了門邊,搖紅卻突然停下來,抿著嘴唇想了一會兒,還是回到了房中,踫的一下跪倒在風清影身前。
「搖紅,這是干什麼,我不是和你們說過,在我跟前,不必跪!」
「小姐,奴婢有些話,說了,是對小姐的冒犯,不說,奴婢為小姐心疼。求小姐給奴婢一個機會,讓奴婢說出來!」
「起來說吧!」風清影嘆息,伸手拉起搖紅。
搖紅卻掙月兌了風清影的手,第一次在風清影面前失了主僕的分寸,並且表現出少有的固執。
「小姐,原本王爺並未留宿在冷霜苑,即便真的和離,小姐聲名有損,卻終究是個清白的姑娘家,日後有慧眼識珠的男兒,依然會把小姐捧在掌心疼愛。可是昨夜王爺已然宿在此處,卻在今日便帶回一個陌生的女子,將小姐置于何地!小姐心高氣傲,不屑去爭寵,卻也不能如此縱容王爺,若日後更多的女子入門,小姐必然傷心難過,半生蹉跎。小姐,奴婢求小姐,為了奴婢們的心疼,為了不讓老人夫人看著小姐難過,小姐便去爭一爭吧!」
挽翠本已出了門,見搖紅回來,說了這樣一番話,也沖回搖紅身邊,一並跪了。
「小姐,挽翠嘴笨,搖紅的話,便是奴婢想說的。小姐,听奴婢們的勸,該爭的,屬于自己的,總歸要努力去爭一爭的!」
風清影覺得自己有些頭痛,為什麼一個兩個的把爭寵看得如此重要!
若不是自己的,即便拼盡了全力爭回來,也終究不會長久!
「行了,你們下去吧,這件事,我有分寸!」
搖紅和挽翠面面相覷,低低地應了一聲,默默地走出房間。
「啊,王爺,您什麼時候……」
剛一出門,挽翠便看到御天凌,心里莫名地有些心虛,下意識地開口詢問,被搖紅用力地扯了一下衣袖阻止。
「奴婢參見王爺!小姐在房中,已然休息,王爺您……」
御天凌淡淡的目光掃過搖紅和挽翠,兩個丫鬟只覺得莫名的有些發冷,齊齊地低下頭去。
「你們下去吧!」
「是,王爺!」
打發了搖紅和挽翠,御天凌徑自掀開簾子,走進風清影的房間。
風清影抬眸,直直地對上御天凌的眸光。
輕輕淺淺,溫柔寧靜。
臨近傍晚,日光已然西斜,有緋紅的夕照斜斜地穿過打開的窗欞,鋪灑在房間的地板上,御天凌就站在光暈的盡頭,靜靜地看著風清影,眸光深濃。
「過來坐吧,我剛泡了茶!」
風清影輕輕挽了衣袖,執起青瓷茶壺,倒了兩杯。
御天凌突然就覺得浮躁了半日的心平靜下來,走到桌邊坐下,端起茶杯,深深地嗅一嗅茶香,臉上浮現出柔和的光暈。
「有沒有興趣下盤棋?」「難得影兒有這閑情逸致,即便沒興趣,為夫也要相陪不是?」
風清影橫了御天凌一眼,帶著幾分嬌嗔,不自覺地,便流露出嫵媚的風情。
「搖紅,挽翠,把棋盤搬來!」
門外脆生生的應了一聲,不一會兒,搖紅和挽翠就將棋盤放好,棋子盒分別放在兩人手邊。
「執黑先行!」
風清影也不推辭,拈了一顆棋子,放在棋盤中央。
一來一往,黑白子便一顆顆地落在了棋盤上,層層守護,步步驚心。
若說風清影穿越之後,也能冒充一下大家閨秀,一手絕佳的古箏,一手高超的棋藝,都是在現代訓練時,學來磨練自制力的,不知不覺便學精了。
御天凌乃是皇子中最多才多藝的一個,所以才格外得御秋宇的看重,引得太子嫉妒。
琴棋書畫之中,棋便是最精通的。
沙場布陣,秋夜點兵,本就是鍛煉布局謀劃的一種方法,御天凌能在戰場上所向披靡,棋盤上自然也是鋒芒畢露,進退有據。
兩個人下得越來越慢,越來越慢,下到後半局,已然是一子落下去,便要深思熟慮好一會兒。
又輪到御天凌落子,他拈了一顆白子在指間,沉吟了許久。
「休息一下吧!」
風清影端了一杯茶放在御天凌面前,絲毫沒有被棋盤上的攻伐凌厲所影響,依舊淡然如風。
御天凌撇下了棋子,長噓一口氣。
「影兒,真不知道你的棋藝是跟誰學成,一個女子,竟然有著如此凌厲的攻勢,攻伐之余,又留有足夠的余力防守。若是你到戰場之上,必然也是一員能攻能守的儒將!」
風清影莞爾,心里有著小小的喜悅,畢竟被喜歡的人稱贊,每個女子都會開心。
看著風清影的笑顏,御天凌心里輕輕的嘆息,眸光溫柔。
「影兒,下午在船上,謝謝你救了花飄雨!」
風清影執壺的手一頓,清亮的眸子對上御天凌,眉心蹙起來。
「凌,你這樣的感謝,是為誰?」
有些尖銳的問題,御天凌沉默,削薄的唇微微抿起。
「如果你是為了自己謝我,就不必,我們之間,不需言謝。若你是為了花飄雨,那麼,茶喝完之後,你去照顧她吧!」
氣氛一時有些凝滯,御天凌抿起的嘴唇,弧度有些凌厲,斜長的眉皺起,眉心寫著不悅。
「影兒,那樣的情況,我不得不救她!」
「救便救了!」風清影微微向後,背靠在椅子上,神色認真,帶著幾分凝重。「她現在應該沒有大礙了吧,若是無事,稍晚便著人送她回浣花樓去吧!」
「影兒,你平素心胸寬闊可比男兒,為何此刻如此咄咄逼人?」
「凌,花飄雨本就是浣花樓的舞女,從何處來,往何處去,留在乾王府,名不正言不順,我讓你送她回去,不對麼?」
御天凌甩袖站起,剛剛平息下來的煩躁心情再度涌起來。
他明白風清影所說是正確的,所以他本不打算與花飄雨有任何牽扯。可是此刻,花飄雨如此虛弱,御天新又虎視眈眈,他怎能在這樣的情況下將花飄雨送回風口浪尖?
就算他不打算將花飄雨納入府中,卻也不想眼睜睜看著自己喜歡過的女人受此逼迫。
為何影兒不能理解他的心情,如此相逼?
「影兒,花飄雨只是一介弱女子,想要借助我的庇佑躲開五皇弟的糾纏而已,你為何容不得她?」
風清影唇角抿起,清靈的眸子靜靜地凝視著御天凌,也不說話,只是那樣靜靜地看著。
御天凌被那樣清澈的目光注視著,心里突然涌起一股狼狽的感覺。
「你究竟想要讓我如何?把她就這樣趕出去?你知不知道,五皇弟相當固執,認準了一件事之後,是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性子,讓花飄雨現在離開,等于逼她去死!」
「凌,你心里想的,真的如此簡單麼?」
看著御天凌惱怒的模樣,風清影眸底寫進淡淡的傷感,胸中一股酸澀,就那麼梗在心口。
她不是因為自己被御天凌吼而傷心,她不是那麼脆弱的女子。
她只是突然發現,在御天凌的心里,花飄雨居然佔據了那麼重的分量,雖然他自己沒有發現。
平素里,御天凌都是冷淡自持的,臉上掛著疏離的笑容,哪怕是與自己極其親近的人面前,也極少強烈地表達自己內心的情緒。
他是一把刀,藏在刀鞘中,縱使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可是今日,卻已經因為花飄雨而調動了太多激烈的情緒,一次,又一次。
在樓船上,打破自己不多管閑事的原則,攔在了花飄雨身前;甲板上,听到花飄雨的驚叫,他放開了她的手,奔向花飄雨的方向;而此刻,他如此急切地表達著自己的想法,迫切地想要說服她。
凌,你要說服的,是我,還是你自己?
「影兒,你說這話,是在質疑我對你的真心麼?是不是要我把花飄雨趕出王府,才能證明我的心里只有你?她便是新婚夜我和你提過的,我一見鐘情的女子,但是我已經把你放在了心上,就沒有再打算娶她入府,為何你竟是不相信我?」
御天凌的聲音也冷下來,看到風清影傷感寥落的模樣,他的心很痛,卻也更加無法接受她的固執己見。
「凌,你錯了,我相信你!」
風清影轉開頭,不再與御天凌針鋒相對,她知道,說這些話,已經是他的底限。
「相信你此刻的決心,相信你對我說的每一句話。可是,感情不是任人控制的,有些時候,一些不經意的瞬間,陌生的情愫就會萌發,繼而長成參天大樹。你此刻不想娶她入府,已然用了如許多的心思,之後呢,會不會某一個清晨或者黃昏,你突然發現,她已經長在你的心里,挖不掉,放不開?」
「影兒,說到底,你還是不信任我!」御天凌低吼,眉眼沉重。
「呵……」
風清影低低地笑,左手不自覺地撫上右手無名指。曾經,那里有一枚鑽石戒指,是一個發誓用一聲愛她的男人送給她的。
轉頭,風清影看著御天凌,緩緩地笑開來,笑意清淺,卻是綿綿的傷。
「凌,我信任你,可是,我不信任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