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面具下的眉頭微微皺起,對于風清影這樣的目光,有些不適應,不由得低低地叫了一聲。
「風姑娘!」
風姑娘……
風清影默默地咀嚼著這個完全陌生的稱呼,心底有些黯然。
既然他不想用自己的身份出現在她面前,她就不要逼他了吧!反正,這一次的相救,她欠了他,卻也要繼續傷他。
這份情,這份債,注定是要一直欠著他了。
輕柔而堅定地推開攬在自己腰間的手臂,風清影強忍著腳上骨裂的疼痛,稍稍後退了兩步。
「無名,謝謝你救了我,麻煩你回復你家公子,我謝謝他的照顧。」
無名的拳頭猛然握緊,眼楮眯了一下,不敢置信地看著剛剛被他救了一命的女人。
「你是在趕我走?」
「不是!」
風清影直視無名的眼楮,看著他眼底隱忍的怒火。
終于生氣了麼,不再一味的以她為中心,不再第一時間考慮她的心情,不再單單只是傷心疼痛,而是有了自己的情緒,會生氣會發火,會把他自己放在心上。
這樣,很好!
「我只是無法承受這樣重的情義,每個人的命都是可貴的,我不想自己的身上,背著誰的生命。」
「公子吩咐過,要保護你!」
無名硬邦邦地說著,轉開頭,不想理會風清影。
仿佛這樣,他就可以不必管她說的話。
風清影有些好笑,這人,竟然有這樣幼稚的一面。
「我不需要你的保護,生與死,是我自己的事,我不想將自己的命,壓在別人的肩上!」
「你!」無名氣得渾身發抖。
風清影卻固執地抬高頭看著他,絲毫不肯退縮,眼神堅定。
「請你幫我感謝你家公子,他的救命之恩,我記下了,若有機會,我會還給他。不過,請他不要再多事,我的死活,我自己會主意,也有御天凌會管,不需要他操心!」
狠著心說出這樣一番傷人的話語,風清影轉身,相準一個方向走下去。
腳踝疼得錐心刺骨,那樣的疼痛,仿佛伴隨著呼吸,一下一下地,在身體的每一處叫囂。
可是她不能表現出絲毫的異樣,若是被身後那個固執的男人看到,縱使被她傷得再徹底,也不會丟她一個人在這里。
她不想再連累他!
身後,無名咬緊了牙關,面具下的額頭青筋都凸起來,看著風清影決絕的背影,一甩袖,轉身向著另一個方向而去。
心里很痛,可是他是男人,也有他的驕傲。
那一日,被她的話傷得遍體鱗傷地逃離,獨自一個人在樹林中,狠狠地打著樹木發泄自己心底的郁氣。
一拳又一拳,手上鮮血淋灕,心上的疼痛卻仿佛緩解了。
在那時,除了那樣自殘的方式來緩解心底的疼痛,他不知道還能怎麼辦。
蕭冷找來,看到他狼狽的模樣,憤怒地去找她的麻煩。
他怕蕭冷傷了她,趕緊跟上去,卻想不到听到了那樣一番話。
原來,她那樣傷人的話語,只是為了讓他徹底死心地離開,想讓他能夠開始自己的人生。
怎麼可能呢,在少年時,那個小女孩在雪地中把自己撿回家的時候,他的人生就已經和她緊緊地綁在了一起。
沒有她,便沒有現在的夜清寒,也許他早就死在那個大雪漫天的冬季。
想要沖出去,狠狠地搖著她的肩膀,將她遺忘的記憶找回來。
可是最後,他卻什麼都沒做,只是站在外面的角落里,看著蕭冷離開,看著她一個人給自己縫合傷口,看著她蜷縮在床上,直到梁百草回來。
她不想讓他在身邊,他便離開。
她不想讓他把人生系在她身上,他便去為了自己活一次。
可是離開的日子,他腦子里都是她的身影,擔心她的傷是不是好了,擔心她有沒有被人欺負,擔心她冷了熱了。
最後,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腳步,發下了密令尋找她的蹤跡。
然後,他來了,帶著這副銀色的面具。
擋住了自己的臉,也仿佛擋住了他們之間的聯系,似乎這樣,他們就不必去念及那些過往,可以開始新的路程。
一直默默地在暗中護著她,卻沒想到,接到一個消息暫時離開一日,她便遭遇了這樣的危險。
叫他怎麼能放心她一個人!
不顧一切地撲下懸崖,救了她,也救了自己生存的希望。
她一眼就認出了他,他開心得難以自持。
可是下一刻,她的話卻又將他狠狠地打入地獄,毫不猶豫,毫不留情。
就算明知道,她是故意的,卻依然無法克制那樣的心痛,還有那句不需要他操心,狠狠地將他所作的一切丟在地上,再用力地踩上幾腳,毫不珍惜地踐踏。
是啊,她有御天凌了,不需要他!
轉頭,淚在眼底氤氳。
抬頭,看著天上皎潔的明月,將所有的酸澀用力地埋藏在心底。
一步
,再一步,又一步!
每一步,都離她更遠一些;每一步,都扯斷他們的幾縷緣分;每一步,他都在用力地將她從自己生命中挖除。
心劇烈的疼痛,連著靈魂,一起疼痛,全身上下,每一處都在叫囂著疼。
撕心裂肺,傷心動肺的疼。
她是他生命的支柱,怎能挖除,怎能不在意!
停住腳步,仰頭,深呼吸,將所有的酸楚都埋藏在心的最底層,面具下的臉上,扯出一抹無奈又認命的笑。
這輩子,終是對她無可奈何的!
轉身,不再猶豫,向著風清影的方向而去。
前方,風清影並沒有走多遠,她的腳踝在緩住身形的時候,重重地踩在石頭上,撞擊力巨大,使得她的腳腕已然骨裂,強撐著走了一段路,就再也無法動彈。
坐到路邊,風清影細細地模了一下自己的腳踝。
還好,只是骨裂,並未骨折,這樣的傷勢,稍微休息一下,就能夠痊愈。
只是今晚卻要耽擱了,等御天凌發現不對的時候尋來,便能夠帶她回軍營了。
好在那些士兵所中的毒並非什麼劇毒,昏迷一兩日也不會有什麼大礙,等她回了軍營,再好好給他們解毒就好了。
花飄雨應該是專門針對她的,所以才會計劃如此周全,在這里守株待兔。
這個女人,不能再留,否則不知道會弄出多少風波來。
本是想留著她實行反間計,傳遞假消息,找機會挑撥太子和四皇子的關系。
卻沒想到,一個小角色蹦來去,居然搞出這麼多的事情,以幾萬軍隊為籌碼,只是為了害她。
風清影可以拿自己的命賭,卻不能拿這麼多人的生命去賭。
揉了揉腳腕,風清影撕下一條內衣,用力地纏緊了受傷的腳步,扶著石頭站起身。
她不能這樣等著,還有那麼多的士兵在等著她。
深呼吸,慢慢放下腳,一瘸一拐地往前走,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走一步,便近一步!
身後一聲嘆息傳來,隨即,熟悉的氣息靠近,不等風清影轉身,就上前攬住她的腰,將她攔腰抱了起來,目光直視前方,腳步堅定地向前走。
他怎麼又回來了?
風清影驚呼一聲,雙手下意識地攬住無名的脖子。
無名手臂動了動,將風清影更好地安置在自己的懷抱里,大步流星地往軍隊扎營的地方走。
有些怔愣地看著眼前銀色的面具,面具鑄造得很好,弧度完全符合人的臉。
緊抿的唇角,弧度堅毅的下巴,還有那一雙寒星似的閃耀著執著光芒的眼眸。
帶上這個面具,眼前的人多了幾分神秘的魅惑。
「你為什麼回來?」
風清影的心里酸澀地感動,聲音中多了幾分鼻音,抿著唇,悶悶地問。
無名的眸光低下,看了一眼風清影水潤的眼眸,心便軟了下來,不由得無聲地嘆息。
「你的腳傷了,我送你回去。放心,等你安全了,我就離開!」
「為什麼這麼傻?」
低下頭,將臉埋進無名的肩頭,風清影心里酸楚,鼻音濃重地呢喃,聲音若嘆息,落在無名的肩膀上。
「你說什麼?」
無名沒听清,只听到那濃重的鼻音。
風清影搖頭,不肯抬起臉來,只是吸了吸鼻子,轉開話題。
「謝謝!」
無名嘴角勾起一抹笑,抱著風清影的手微微緊了緊,腳步沉穩,向著她的目的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