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朝放出精神力，穿過外層籠罩的鋼化玻璃罩，細細地掃過這具標本的每一寸角落，然後看著女尸的脖頸微微眯起眼。
「你發現了什麼？」顧卿彥偏過頭問道。
凰朝沒有說話，直接一鞭子抽上去。堅固的鋼化玻璃在她的重擊之下龜裂出網狀的裂紋，卻並沒有立即破裂。凰朝抬手又是一鞭，這一次，玻璃再也承受不住這股力量紛紛碎開。不少玻璃碎片向下墜去，落在女尸空蕩蕩的胸腔中。
凰朝全然不理會這些，她一伸手直接將女尸從櫃子里拎了出來，將它翻轉過來扔在一旁。本來，那兩具尸體都是平躺著的，現在女尸被她轉了個方向，呈趴伏狀躺在那里。
直到這時，眾人才注意到，這具女尸的脖頸後方有一道細細的割痕。
顧卿彥俯，伸手撥開傷口認真地看了一會兒︰「手法很專業。從傷口的深度來看，恰好破壞了中樞神經。並且……」他露出一抹古怪的笑意︰「很不巧，鄙人對于解剖學也有點研究，所以可以很負責任地告訴你們，創口是死後造成的。」
死後造成的？言檜挑眉︰「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死亡後，在脖子上劃一刀割斷中樞神經……不覺得這種手法很熟悉嗎？」。
眾人齊齊吸了口冷氣。的確，「同伴」死亡後，為了防止他們死後變成喪尸，他們通常會破壞其中樞神經，其中最為簡單的方法就是在後腦勺與脖頸連接的柔軟處割一刀。
這一刀……是為了防止「尸變」？
「當然，這只是一種猜測而已。至今為止，我們沒有任何直接證據證明這個地方就是病毒泄露的源頭。」顧卿彥聳了聳肩，話鋒一轉，「不過，對于他們制造這些半人半獸的目的我倒是猜得出一二。」
「什麼？」
「在中國的神話中，獸形的妖精基本都以修煉成人形為目標。撇開創作者的種族驕傲不說，如果在我們所處的時代之前還曾有過另一種形式的文明，而那個文明的主人就是這些傳說中的妖物呢？」
「什麼意思？」
「傳說中，只有具備著強大法力的妖精才能變成人形，而這種變形，是具有真實實體的而不是簡單的「幻術」。如果把妖精的修煉看做人類進化的縮影，把「法力」一詞用科學的方式來解釋，是不是可以理解為將控制生命體外表形態的基因打碎重塑的力量？」顧卿彥扶著冰櫃的邊緣，微笑，「如果，把這個過程逆轉過來呢？」
「逆轉……」言檜喃喃地重復著這個詞，然後臉色大變，「通過模擬控制基因的改變，找到‘法力’的源頭」
與「科學」截然不同的表現方式，法力……
傳說，遠古的修煉者們飛天入無所不能。傳說，他們排山倒海，一念天崩一念地裂。傳說，將自身力量修煉到極致的時候就能超越輪回羽化成仙……
凰朝猛地明白了研究者所要尋找的東西。
上一紀文明的本質、古修真者們修煉的方式、他們力量的來源、以及……永生。
不知為何，她突然有種想笑的沖動。
永生，多麼美好的一個詞啊，可是為了那所謂的不老不死必須付出多少代價，究竟有誰知道？
「你有什麼證據？」修羅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中難掩的震驚，「別忘了，你的推論是建立在‘妖精是存在的’這一前提上的。」
「如果我的猜測沒錯的話，在這條路的盡頭可以找到妖精的遺骨。不是這種人造的怪物，而是千百萬年前遺留下來的、真正的妖精遺骸。」顧卿彥微笑，他手指的方向，正是他們前方的另一扇門。
所有人默然。
在經歷過驚天動地的末世劇變、又紛紛覺醒了異能後，幾人的心理素質都不是一般的強悍，所以對于「神仙妖魔」這樣的存在也並非不能接受。但是讓他們感到震驚的是，這個龐大的研究所可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建成的，從多少年前開始，人類掌握了這些超時代的科技，並開始研究這些東西的？
除此之外，人類文明的背後究竟還隱藏著多少秘密……
「當然，這只是一種猜測而已。」顧卿彥微笑著補充道，這句不負責任的話似乎是他的口頭禪，「姑且不論這些，我們當下必須面對的最現實的問題依舊是——喪尸，如果知道它出現的原因，說不定可以找到對付它的方法，可惜我手上的資料太少了。」
眾人苦笑起來。
一直沉默著整理思路，沒有說話的凰朝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後揚手將一樣東西扔了過去。顧卿彥隨手接住，竟是一個硬盤。
「B區的研究資料。」凰朝面無表情地說道。
一邊的修羅眼里閃過一抹驚異，後來才與幾人遇上的她根本不知道凰朝手里還有這東西。倒是顧卿彥也沒說什麼，只是微笑著收下，然後打開自己的筆記本電腦敲打了起來。屏幕上流過一串串字符，速度之快叫人眼花繚亂。
[你就那麼信任他？]銀離語氣有些古怪，他自然看出這個男人的不同尋常。
信任？
才怪。
這里的六個人，言檜和她算是一條心，蘇娜身上雖有疑點但是離開他們必死無疑，修羅和蜘蛛雖說保持著合作關系但是根本不能信任，顧卿彥……這個男人雖然和她相識的時間不算短了，但卻是所有人中她最為忌憚的一個
一開始只當他是個普通的研究員，接觸了幾次發現他不簡單，離開基地後展現出了神秘而強大的異能，而剛才又對著研究所的機密侃侃而談……直到現在，她依舊無法確定那是否是他最真實的一面，自恃優秀的洞察力在那完美的偽裝下似乎失去了作用。
但是凰朝卻是冷冷的一笑︰[要憑這些東西對付我，他沒這個資格。]
銀離語塞。的確，這些東西積壓她手里也沒用，倒不如交給擅長分析的顧卿彥看看能不能找出點什麼來。退一步講，就算對方真有什麼目的，這位鳳王也不是蠢貨。盡管依舊隱隱地覺得有些不對，但銀離卻找不出反駁的理由。
「等等。」修羅叫住轉身打算離去的凰朝。
凰朝停下腳步，挑眉看著她。
指尖捏著發絲打轉，這個精明的女人露齒一笑︰「好歹我們也算是一天船上的同伴了，不如現在開始摒棄前嫌如何？」
「哦？」
「簡單的介紹下吧，我和蜘蛛隸屬于一個沒有名字的宗教性異能者組織，不僅如此，組織中所有的成員也舍棄了名字以代號相稱，成員彼此之間沒有上下級的關系，蜘蛛會稱呼我為‘隊長’也是因為別的原因……不說這個，所有成員的唯一共同點就是都以《救世書》的殘本為最終教義。」她說到這里的時候看了言檜一眼，後者面無表情，「《救世書》作為唯一之神留下的預言書，如果能夠得到完整版也許就能從中找到終結末世的方法。之後的事你們也知道了。」
《救世書》真正的作者已死，線索就落到了他唯一的兒子——言檜身上，為此，傳承者甚至不惜采取暴力威逼的手段。所以在初見的時候，才會有言檜被追殺的那一幕。她會說出這些話也並非真為了什麼「摒棄前嫌」，只是最低限度的坦誠而已。
——說白了，這些東西講了和沒講沒什麼區別。
「你似乎說漏一點吧。」凰朝冷笑，「並不是所有的異能者都能加入你那什麼組織吧，那你們的擇人標準是什麼？」
修羅為之一愣。
「如果連這些都不能回答的話，就別假惺惺地裝坦誠。」說完這些話，凰朝看都不看這兩人一眼，轉身就走。
「……謝謝。」言檜苦笑。
凰朝哼了一聲。通常情況下她是不屑于逞這些口舌之能的，但是言檜好歹是她承認的「同伴」，怎允許被別人當著面說三道四？更何況她本來就看那兩個家伙不順眼。
也許她並不屬于這個時代，但是對于某些東西，比如這個世界本質的理解卻要遠遠超越任何人。修羅所「坦白」的那些東西她基本上已經猜到了，除此之外，關于異能者這等不合理的存在、乃至他們被帶到這里的理由她都已經明白了。
施展異能不需要消耗精神力，甚至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通常之下，這種違背「等價交換」的存在一旦出現便會被天地法則自動消除，就如同死亡能量無法暴露在空氣中一樣。但事實上，異能真的存在，而法則同樣沒有失效。
那麼唯一的解釋就是，「異能」的存在已經成了法則的一部分。
就像和蓋亞簽訂契約被賦予永恆生命的自己，這些異能者在自己無意識的情況下已經成為了神的契約者，被賦予了超越法則的力量對抗來自深淵的敵人。而自稱「傳承者」的家伙，只不過比別人更早發現這個真相而已。
蓋亞，這位仁慈的諸天之神預言……不，或者說預見了災難的爆發。但是神靈不是萬能的，這位頃刻間令天地動搖斗轉星移的神靈甚至沒有能力直接干預人類的未來。
所以，她將拯救的權利交給了自己的子民。
那麼，還剩下第十八層……
凰朝垂下眸，那里有些什麼，她大致上也有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