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哪條路?」凰朝轉過頭問蘇娜。
「呃,我不知道……」蘇娜的聲音低了下去。研究所第十八層的保密級別太高,她對此根本一無所知。
「那就猜一條。」凰朝面無表情地說道。
蘇娜愕然,但是怎麼看都覺得少女的表情嚴肅不像在開玩笑,于是認命地嘆了口氣︰「左邊。」說實話,她還真有點怕了這個年齡看起來不大的女孩子。
凰朝二話不說向左邊那條路走去。
不久前……確切的說是兩個小時前,正趁著難得的安寧時間躺在地上睡覺的蘇娜被少女叫醒,然後不分青紅皂白地被拉了出來一起尋找神秘的第十八層。沒錯,就她們兩個人。凰朝為了避免麻煩,很干脆地甩掉了那些個不可靠的「同伴」。
「哪條路?」再次遇到岔路的凰朝問道。
「右邊。」蘇娜閉著眼亂猜,死馬當活馬醫了。天知道對方怎麼會看上她這麼個完全沒有戰斗能力的人,更詭異的是一路上遇到岔路的時候這個向來專橫的家伙居然會征求她的意見……不,已經不是征求了,完全就是「就算不知道也得蒙一個」的亂來做法……
[喂,我說你到底在搞什麼啊。]銀離也有點看不下去了,盡管明知道這位鳳王不會做無用功,但是眼下的這種行為實在是太莫名其妙了。
[找路。]
[等于沒說]
拐過一條岔路之後,出現在兩人面前的赫然是一堵牆。
「啊,對不起。」蘇娜有些不好意思,雖然左邊右邊她也是隨口說說,但畢竟是她指的路。
凰朝沒有說話,卻是徑直走了過去。蘇娜無奈,也只好緊隨其後。
盯著那堵牆看了一會兒,凰朝淡淡地開口︰「你沒有指錯路。」
「啊?」
凰朝抬起手,慢慢地向前方伸去,在觸及牆面的時候她的動作稍微停頓了一下,但是下一秒她的手就緩緩地透過牆面向更深處探去。而她手掌探入的地方,牆面上蕩起了一圈漣漪,仿佛眼前的不是堅固的牆面而是一潭清水。
蘇娜愣了一下後不由自主地同樣伸出手,可是她的指尖卻踫到了冰冷的金屬牆面。
「空間壁障。第十八層的空間被阻隔開了,唯一的門就是空間壁障。」凰朝簡短地解釋道。
蘇娜這才注意到少女的手掌包裹著一層淡淡的銀光,還未來得及說什麼,視野就被爆起的銀光所籠罩。她下意識地閉起了眼楮,等到再次睜開的時候近在咫尺的金屬牆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郁郁蔥蔥的茂密森林,樹林的中央嵌著一池清澈的泉水。幾只她從未見過的奇怪生物在水池邊打轉,這會兒被她們的突然出現嚇到,正用靈動的目光警惕地打量著她們。
「九州狂想……」她喃喃地說道,話一出口卻連自己也愣了。為什麼自己竟會知道這個地方的名字?
「不錯的名字。」凰朝點點頭。看她的表情,全然沒有絲毫驚訝。
樹冠之上,一只披著金紅色火羽的漂亮鳥兒歪著頭,似是驚奇又似是疑惑地打量著她們。凰朝微微笑了一下,然後向著它伸出手。鳥兒猶豫了一下,然後輕鳴一聲張開雙翼沖上天際,盤旋了幾圈後緩緩地落在了少女的手臂上,滿身華羽熠熠生輝,仿佛散落的夕陽余暉。
一身耀眼的金紅色火羽,縴細優美的體姿,約有身體兩倍長的尾羽分叉垂落下來,灑落了一地的流光溢彩。停在凰朝手臂上的鳥兒微微低下頭,帶著歡喜而又好奇的神情與少女對視。
「鳳凰……」即使蘇娜再孤陋寡聞,也不可能認不出那標志性的尾羽。類似孔雀,卻又比孔雀更加華美尊貴。
「徒有虛表的生物而已。」凰朝淡淡地說道。
蘇娜打量著火紅色的縮小版鳳凰,有些好奇地伸出手,似乎想模一模這種僅僅在神話傳說中出現的生物。但是停留在凰朝手臂上的鳳凰卻絲毫不打算接受對方的親切,它倨傲地仰起脖子張嘴就噴出了一團火焰。
「啊啊啊——」蘇娜嚇得大叫起來,但實際上火焰並不曾舌忝舐到她的皮膚,一道晶瑩的藍色冰牆及時擋在了她的面前。
鳳凰歪了歪腦袋,似乎在疑惑為什麼這膽敢對她動手動腳的人類沒有被燒成灰燼。凰朝笑了一下,伸出一根手指輕點了這個小家伙的腦袋,後者親昵地用嘴蹭了兩下。
如果是真正的鳳凰的話,她絕對不可能輕松地擋下那一擊。這種被人類用科技復原出來的生物十有八九被混合了其他鳥類的基因,只是有著相似的外形,不僅是玄火之力大概連與生俱來的涅槃能力也失去了吧。但是盡管如此,那同源的靈魂仍舊令對方感到了親近,所以才會這樣毫無防備地接近自己吧?
不知為何,凰朝有些感慨。
真是差別待遇啊……蘇娜擦擦汗,卻是再也不敢靠近這只外表華美的鳥兒了。仿佛是覺察到了她的畏畏縮縮,小鳳凰仰起頭,帶著種不可一世的神情地看了她一眼,然後輕鳴著振翅高飛。
凰朝靜靜地看著它揮舞著雙翅,輕靈地穿過樹杈密布的密林後躍上雲際,在半空中盤旋了幾圈後卻又降了下來,落在水潭對面的另一處。
那里,一個男子隨意地坐在岩石之上,逗弄著降落在自己肩膀上的小鳳凰。片刻之後,他轉過頭向著兩人所在之處勾起唇角︰「啊,好久不見了,確切的說是七萬六千一百二十二年二百九十天。」
那張臉是狐丘的,被死亡能量侵染而放棄離開的妖精智者,只是,無論是神態還是口吻都全然不似先前垂死的狐族老人。
的確,此刻掌控著這具軀體的正是另一個靈魂。
頭上毛茸茸的雙耳抖動了一下,對方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嘆了口氣︰「果然,我還不喜歡別人的模樣啊。」
隨著他的嘆息,屬于狐丘的外形開始改變。干枯的皮膚開始變得細膩白皙,微微弓起的背脊挺直,萎縮的肌肉重新豐盈起來支撐起身軀,稀疏的頭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最後披散下來宛如一簾瀑布,和那雙含著笑意的眼瞳一樣呈現出明亮的銀色光輝。
十數秒內,對方的外形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此刻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個風華絕代的美少年……不,他的性別很難以外表來判別,既擁有男性的陽剛又融合了女性的陰柔,那種氣質極為獨特,但是有一點卻是毋庸置疑,那就是……美麗。
那種仿佛已經超越了審美觀的界限,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極致美麗。
帶著幾分懶散的笑意,少年輕輕一招手︰「來,過來。」
凰朝不動,但是站在她旁邊的蘇娜卻邁開了腳步,神情呆滯地向前走去,宛如毫無生氣的木偶。凰朝沒有阻攔,就這樣看著她一步一步地走入水潭之中。水潭並不深,最深的地方也不過沒到她的胸口,于是蘇娜就這樣緩緩地向對面走去,最後停在了男子的面前。
將一只手放在蘇娜的頭上,他用一種像是表揚寵物的語氣夸贊道︰「做得很好。」
下一秒,五指收攏。
鮮血與腦漿的濃稠混合物爆裂出來,濺落在水潭之中。頭顱被生生捏爆的蘇娜依舊維持著先前呆滯的模樣,直直地向後倒去。噗通一聲悶響過後,原本清澈的水潭之下後知後覺地翻卷出了血紅色的潮流。
抬起沾滿鮮血的手,少年放進嘴里吮吸了一下,然後微微蹙眉︰「奇怪的味道啊。真不明白那群爛掉的喪尸怎麼會喜歡吃人的。」他輕柔的嗓音同樣雌雄莫辨,絕美的容貌配上殘暴血腥的手段,竟透著種奇異的魔性之美。
凰朝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切。從最初到最後,即使是在對方毫不留情地扼殺生命的時候她也不曾皺一下眉頭。區區一個人類的生命,什麼都不是,更何況這個人類還是一個故意放置她身邊的傀儡木偶。
從身份到記憶,這個名為「蘇娜」的存在從一開始就是虛假的。她存在的唯一目的,便是將她帶到這里,即使這個隱藏在潛意識中的最終目的連她本人也不知曉。
明明近在咫尺卻沒有被爬行者發現,明明膽小得要死卻毫不猶豫地答應他們潛入地底,明明自稱服務生卻對高科技侃侃而談……所有的一切在這里得到了解釋。不是因為她隱藏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而是那份記憶從一開始就是虛構的。就連那個時常掛在嘴邊的男友「阿南」,大概也只是為了讓那些虛假的知識有個合理的出處而被構建出來的吧?
不知為何,凰朝突然覺得有些悲哀。
沒錯,她從一開始就知道這是一個陷阱。就連言檜和後來的銀離都察覺了蘇娜的不對勁,她又可能忽略呢?可她依舊選擇了冷眼旁觀,甚至毫不猶豫地將計就計地利用了這一切。這樣的自己,是不是比制作出這個傀儡的人更為卑鄙冷血呢?
「啊,你大概早就知道了吧?」水潭對面的男子笑著說道,「也對,這迷魂咒還是你教我的呢。」
這迷魂咒因為修改記憶和控制意識的霸道性質而被視為邪術,凰朝自得到以後也只曾傳授給一個「人」。
嘴角彎起微微的弧度,她的聲音冷如寒冰︰「好久不見,鳳歌。」
曾經在她涅槃之時意外誕生的另一個靈魂;曾經與她比翼齊飛的另一位鳳王;也是曾經用背叛將她的一切徹底粉碎,將她靈魂封入玄冰極地承受無數痛苦煎熬的那個「他」。
此生此世,她永遠不會忘記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