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是睡不著覺的,我們四人帶著盒子回到村里時,把這盒子抱到誰家成了最重要的難題,由于羅雷的提醒,我們也害怕是骨灰盒。中間除了羅雷,我們仨輪替著抱了一會,分量不是太重,有八、九斤吧!羅雷則一直扛著鐵杴和小鉅不放,踫都不踫那盒子,生怕里面有什麼東西似的,害得我們心里也直發毛。不過在我的思想上感覺,不可能是骨灰盒,因為骨灰盒不可能上鎖,另外60長、20寬、十二、三公分高的形制也不像是,況且以前人們基本上不會火葬,即使是火葬也一定是使用罐子裝起來,所以是骨灰的幾率太小了。但是在心里又不能完全的說服自己相信自己的判斷,最後大家商量了一個折中辦法,先送到強子家老宅里面。
強子家的老宅在村子正西方、緊靠後山,屋後一排核桃樹,夜風吹得樹枝嘩嘩的響。這是他老爺姬正良留下的,以前是村支部辦公大院,再以前是紅衛兵的造反指揮部,九十年代初村黨委支部就搬了出來還給強子家了,一直沒住人。這是一座佔地有六、七分的四合院,堂屋有三大間、東西廂各四間,一座大牌門樓,兩側各一間耳房。這房子是從祖上傳下來的,建造年代已不可考,屋檐上石雕瓦刻甚是精良、小時候村里開什麼動員大會、群眾大會,這院子有說不盡的熱鬧,東耳房以前是村里銅器樂鼓的倉庫,里面有各類戲裝、道具。那時候每天晚上基本都有會議要開,不去開會的要扣公分,現場點名。遇到這種夜晚,最高興的當然是我們小孩了,一個勁的瘋跑、瘋玩、小伙伴也多,在沒有電視、網絡的時代,其實也是很快樂的成長起來的。我們自是不管村干部、鄉干部、縣里的干部、模範代表怎樣的哇啦哇啦和怎樣的憶苦思甜,也不管村里的男人們、女人們、嘰嘰嘎嘎的挑笑,只管用現在已想不起來的快樂打發了稚女敕時期。我們看著這座大院從大喇叭時代的喧鬧,走向了寂靜、走向了消沉,也見證了我們的成長,見證了我們變得孤獨與寂寞、快樂越來越少……
這樣的夜晚,要有人說那院子鬧鬼、我肯定相信,因為里面確實是死一樣的沉寂、沒有一點生機,只剩下嘩嘩的樹葉響聲在伴奏者鬼拍手一樣的音樂。強子對于自家的院落表現出不是一般的熟悉,他領著我們從前門轉到院後,然後把鐵 子丟到地上,蹭蹭蹭幾下就爬上了一顆核桃樹,然後順著粗大的樹干沿到屋頂上,月光下,我看他敬若天神啊。
「扔上來!」強子沖我喊道。
「好」我立刻回應「接著啊!」
「慢點!」羅雷沖我喊道「恁高你會扔上去?」
我心里不禁尋思,是啊,萬一扔不上三米多高,豈不摔傷了盒子。只見羅雷把小鉅交給羅田,把鐵杴往我眼前一伸,「放這上邊!」我只好照做,沒被的辦法,我親眼看過建築工人就是用這樣的方法往高處運磚的。羅雷定了一子,沖強子喊道︰「接好啊,強子!」
「放心扔吧!」強子回應道。
只听︰「簌」的一聲,羅雷用力摔了出去,強子在上面「啪」的一下雙手就捧住了。沒等我的眼楮反應過來,強子像個貓科動物一樣攀援著瓦房頂消失在月色下。
大約等了五分鐘左右吧,听見幾聲夜鱉虎(蝙蝠)的驚叫,不一會,強子就從屋脊正面翻了過來,很順利的從核桃樹上回到地面。然後大家一路回家,此間無話。等我回到家里,一看牆上的表,已經凌晨3點多了。
第二天一大早,母親就拿鑰匙開了我房間的門質問我昨晚去哪里玩,深更半夜也不回來,我方知道,我回來的時間母親是知道的。只好說,大家一塊打牌呢!母親也沒在意,只問我吃不吃早飯,我說不吃了,就美美的睡到了中午。午飯時,母親把我叫起來,吃過午飯,看自己也沒睡意就去找強子。走到半路遇見羅家二兄弟來找我,仨人就一塊去強子家了。
到強子家時,他們家正打油菜呢,大堆的油菜鋪在院子中間,經過幾天太陽的暴曬,葉子還有枝干已經變成土灰色,里面的油菜籽兒呼之欲出。強子舉著木叉正用力的拍打著挑起又放下的油菜穰子, 啪啪的作響,仿佛那些油菜和他結了什麼深仇大恨。「呦,強子打油菜呢!」羅雷打招呼道。
「嗯,你們家打完了嗎?」強子一邊揮舞著他的木叉,一邊回應道,他媽在房檐下用簸箕不斷地篩選油菜籽,從簸箕里噴出一陣陣的灰土與沫子,瀑布一樣。
「等一會啊,一會拍完這一遍,強子就跟你們耍!」去愛你這個,強子媽回過頭來和餓哦們打招呼。
「不著急,嬸,叫強子拍吧,我們又沒事」我急忙回應,怕影響強子干活。于是我們仨就去他們家上屋看電視,強子在哪里一個勁的拍著。時間不長強子就干完了,灰頭灰臉的來到上午,就著大碗里的涼開水咕咚咕咚的灌了下去,又到院子東邊的壓水井(北方特有的手動自吸式取水裝置)哪兒壓了一下,就著出水口洗了把臉沖我們嘿嘿一笑。我們有了默契似的,一塊出了家門,沖西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