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林站在大皂莢樹下,梳理著家中出現的怪異現象,希望從這些蛛絲馬跡中找出答案。但頭都想大了,下巴都驚掉啦,仍然理不出頭緒。
哎,肖林搖搖頭。長時間站在大皂莢樹下發傻,路人免不了產生疑問。他背上手,扭頭回家。
上些年紀,在勞累、愁苦、無事時,他會有意無意的用這姿勢︰彎下腰,背上手,低著頭,鄒著眉,整個佝僂著身子,一幅老態。
肖林低著頭,滿心心思,一直往前走,「咚"一下,撞在大門上。頓時額頭青紫,眼冒金花。他閉上眼,頭抵住門,小頓一下,扭扭頭四下一瞅,發現並無一人看見,頓時失笑,心頭暗罵自己「笨豬,亂踫亂撞!」趕緊推門進院。
這個家,一共才一個男人,兩個女人,況且老婆這幾年又變成了藥罐子,一年大半時間離不了吃藥,強撐著紡些花,常常累得腰酸背痛腿抽筋。因此,家中有事,肖林都是自己扛。不指望她娘兒倆。出了這些怪事,又還沒一點鼻子眼,肖林沒打算告訴老婆。不給他說,自己一個人愁,給她說了倆人愁,圖啥 ?肖林把這些事都悶在心里。
這老頭,心細心好,一心只想著別人,從來不想想自己。模範家長!
話說回來,這種性格,從心理健康角度說,不提倡,它會產生一系列的神經精神癥狀,甚至致癌。大家很快會看到這些事情在肖林身上應驗。
咋弄?咋弄?咋弄?肖林一連聲自問。
茶不思,飯不想,不下地,不上床,一門心思擰上了。他拍拍前額,又拍拍後巴爾。突然,他心頭亮光一閃,一個主意跳出來。
嘿嘿,啥事都有解法。我肖林還真不是笨豬!他暗暗得意。
這時,白妮兒洗衣回來了。肖林對著她一笑。由于他心里太復雜,面部表情顯得太牽強,令人看著不舒服,白妮兒馬上就反映出來了。白妮兒說︰「爹,你有啥事?」
肖林也意識到了,急忙打圓場︰「沒有,沒有,我搭衣裳,你快去做湯。」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老祖宗的作息習慣。除非在農忙和特殊的情況下,絕大部分五龍溝人都是這樣生活的。伏天天熱,烏龍溝人家家都有窯洞,窯洞里又涼快,因此,可以說五龍溝早早就進入了夢鄉。
肖林家卻是例外。喝罷湯刷過碗,抹抹身子落落汗,白妮兒坐在了紡花車懷里。
平時,這地方是媽的場所,肖王氏的很多歲月都是在這里打發的。這幾年,她除了在點豆種花時去地里丟丟子兒、該燒香時燒燒香、吃飯睡覺上茅子以外,都坐在這個草編的圓形蒲墊上,搖動車輪紡花抽線。別看這活兒坐在那里,舒展雙臂,悠呀悠呀的,玩兒的一樣,你坐上試試就知道了。長時間的重復做著同一個動作,身體象疊著一樣坐在那里,不說不笑不屙不尿不喝水不活動,那是啥滋味?反正肖王氏是腰硬腿硬關節硬,渾身上下沒好的。,無怪乎她常年離不了藥砂鍋。
自己的親娘啊,白妮兒心痛啊。她一有時間就替媽紡花。
女人們也都是這樣生活打發日子的,並且還相互比照誰紡得花細,誰紡得花多,誰的紡得滋膩,這可也是閨女家必修的一課,要爭取的名聲啊!
肖王氏也沒閑著,她在案板上鋪好一塊兒白布,取出已彈好的花,拽下一小塊兒,平攤成一條一兩寸寬、六七寸長的長方形,然後卷在一根細長的高粱桿兒上,再抽出高粱稈兒。這樣,一根花積做兒就搓成了。一根接一根的搓,肖王氏的面前很快搓了一小堆。
棉花彈好後,要先加工成積做兒,然後再在紡車上紡成線。
白妮兒人長得水靈,耐看,她的一舉一動也迷人。同樣是紡花,人家白妮兒進入狀態,左臂伸展進退,右臂轉動車輪,仿佛仙女在空中散花,又好象戲子在台子上跳舞,直看得肖林眼花繚亂,心想我閨女可不就是仙女嘛!又好看又穩重又能干又精明的閨女,她,會有啥事!
肖林輕輕搖搖頭,走出窯門。
院子里已有了花花搭搭的月影兒,皂莢樹上的雞和鳥時不時的有些響動,最熟悉也最親切的是緞子黑香甜的咀嚼草料的咯 聲,他照例走向前去,撥拉撥拉它的脖子,又加料飲水。心里有事,眼楮不停地在院里轉,尤其是黑影處,當然,最最重要的地方是那個地方,那個自己最不想看,最怕看,還又不得不看的地方。
轉悠累了,肖林坐在茅子門口的門檻兒上,掏出旱煙袋,點上,吧嗒吧嗒吸上幾口,眼楮干脆不拐彎地盯著耙以上的牆頭和大樹枝。
窯內的紡花車聲停下了,白妮兒走出窯門,走到下屋門口,正要進門,可能看見了爹,問道︰「爹,咋坐哪兒?」
肖林不敢大聲,壓低嗓門回說︰「涼快」。
白妮兒不明就里,跟著追問︰「坐在那兒,又熱又臭,蚊子還咬。」
「嗯,這兒風透,沒有蚊子」話是這樣說,「啪」,他還是照脖子拍了一巴掌。
「看看,還說不咬,快進窯睡吧」白妮兒邊說邊走近肖林,攙扶著他,走進窯內,看著他月兌衣裳,才又走出去。
肖林听著下屋門「崆峒」響了一聲,估模是白妮兒進屋上了門,才又起身穿上衣裳,輕輕掀簾出門。
肖王氏說︰「啥時候了?又出去?」
「你睡吧」。
「半夜三更。」
「我去去就來」。說完,不再說話,走出窯門,站了一會兒,拐進窯門口的灶火里。
灶火里黑洞洞的,「啪嗒」一聲,靜夜一聲向,分外震耳,肖林「咯 -,心里亂跳了一會兒,听听再沒聲響,才平靜下來。肖林知道,盡管很熟悉,還是踫倒了門口豎著的杴把。
從窗口望出去,肖林正好可以看到比牲口棚高的牆頭,那枝伸向院內的大樹枝輪廓也清楚可見。肖林心里「咚咚咚」直跳,像做賊似的。心想︰我這是在弄啥?
想是這樣想,他心里還是想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事情出在自己家,皇帝不急太監會急?
院子里更靜了,大蓋緞子黑吃飽喝足臥下睡著了,一點兒聲音也沒有了。
突然,遠遠近近的狗叫聲傳來,好像最近的狗在追著什麼。肖林猛然想起,好像頭一天發現黑影那一夜,也是先听到狗叫聲。他心里搐到了一塊兒。眼楮聚到一起,直盯著牆頭。
狗叫聲突然停下,一陣異常的響聲過後,樹杈上現出一個影子,接著,傳來一聲貓叫。這個貓叫聲低一些,好像比前幾天那個貓叫得好听,有點兒怯怯的。肖林不煩這一聲貓叫。
出于一種本能,肖林急忙把目光投向下屋窗口,令肖林掉下巴的事發生了︰窗口亮了!
不過,很快滅了,那時間只有燃半根火柴的時間。
猜的不錯,肖林的下巴真的掉了。
不過他沒來得及將它復位,馬上又把目光移到牆頭上。預料中的一幕發生了︰那個黑影沿樹枝往前爬,到牆頭上方時,兩腿向牆上伸去。
一切都發生了,證實了,這是個賊,不辦好事的賊。
肖林腦子一熱,模起地下的杴把,顧不得還吊著的下巴,含糊的大叫一聲︰「貓,賊」撞開灶火門,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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