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雖然要取消了,但十一尚在,果然,民族的就是世界的,世界的,卻不一定是民族的。
高晨自然是要回家的,毫無疑問。
十一的時候,哥哥帶了女朋友,可以說是未婚妻,回家了。未來的嫂子雖有點小胖,但身材勻稱,長得也還蠻漂亮,兩個酒窩和一顆小虎牙很可愛。
張航也回了家,他高考結束後就回了深圳,那時他五月份的工資已到帳,剛好還掉了欠下的債務。
離家那天,本來說好和高晨同去車站,但要出門了,媽媽忽然追出來,說要送他,言辭懇切,表情真誠,張航無法拒絕,也沒有勇氣告訴高晨。
媽媽一直陪他呆到就剩半小時就要發車了才走的,張航才有機會,也不得不給高晨打了電話。
她說,分手吧。
然後,就是一陣忙音。
張航帶著巨大的失意,在火車上躺了一天,睡是睡不著的,滿腦子都是高晨。其實,從出家門的那一刻,和媽媽並肩而行的張航就已經感受到了強烈的懊悔,他恨自己想這想那,顧慮這個,顧慮那個,耽誤了大好的相聚機會,四個月沒見,他竟然就那麼回來了,又就那麼走了,兩個人單獨在一起的時間,加起來恐怕還不到一個小時。
這一次,她不會再等他。
張航的悔恨讓他感到恐懼,他害怕失去她,于是,他問了她可不可以再給他一次機會,她說要一個相信他的理由,他才發現,自己只會不停地嘴上叫她相信他,做的事情卻總是令她失望。他無言以對。
高考成績出來了,他自然毫無懸念,和她一樣。雖然,兩個人的毫無懸念是朝向相反的方向。張航的成績,上專科都不夠。問了高晨,她的成績似乎還不錯,就是文綜差了些,好在仍是二本一。
在街頭看到了鄧麗君的老舊唱片,他心念一動,把那首膾炙人口的經典曲目設成了手機彩鈴,讓她听。
她說,望著滔滔黃河水,她決定忘掉那些不快。
他心想,要挽回她的心意,還需曠日持久,來日方長。
還掉債務之後,張航就不想在那干了,他對于這樣的銷售工作不太擅長所以就不喜歡。當時,《奮斗》的姊妹篇《我的青春誰做主》正在熱播,他忽然就對劇終的男主角之一——方宇產生了極大的欽佩,于是萌生了和他從事同樣職業的沖動。本來,張航從小就喜歡搗鼓東西,家里的電視自行車之類都被他拿來當試驗品過。
考慮好之後,他就一邊繼續著那份工作,沒辦法,要養活自己先;一邊謀劃參加自考,學點與修車相關的東西;並且還準備去考駕照。一切都需要錢,誰說錢非萬能?沒錢不是萬萬不能的麼?
十一他早就計劃好了,要回家看看父母,而且,高晨不是也會回去麼?她還說叫自己帶禮物呢。張航想了好久,仍是不知道買什麼好。最後,思來想去,決定給她買個銀戒指,話說,他還從來沒送過她鮮花戒指之類的呢。
說實話,張航真的有點腦袋缺根弦,真的是輕易許諾,卻難以實現。他曾經夸下海口,若是高晨考上了一本,他就送她筆記本電腦;若是考上了二本,他就送她手機。這些,高晨都听在耳里,記在腦里,又爛在心里。在一起那麼久了,多少知道他的性格,跟他過不去不就是跟自己過不去麼。只是,這樣長久下來,難免會一點點磨掉高晨對張航的信任和期許了。
黃金周,火車票本就緊張,張航好不容易買了張深圳至鄰縣的站票,就那麼站了二十幾個小時回到了熟悉的家里。
高晨自然是先回武漢,再和哥哥一起回家,但意料之外的事情還是來了。未來的嫂子很貼心地提議叫高晨的父母一起去武漢玩兩天,爸媽自是同意,高晨也不能說我有事我不能去,只好隨著他們一起又奔回了武漢。再呆了兩天,就要返校了。
如此一來,和張航的相聚,泡湯了。
後來的後來,始終無緣再見的他們,不禁無語問蒼天,這是天意麼?
高晨回家之後,爸媽和鄰居都說她瘦了黑了,很是心疼她,當然,也特別好奇她的大學生活。高晨刻意忽略了J城的破舊,粉飾性地描繪了自己活色生香的大學生活,自然又是一番正面教材,引得不少家長教育孩子︰看見沒有,要向晨姐姐學習,長大後去大城市上大學……
高晨恍惚有一種榮歸故里的幻覺,心說,這還早著呢,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哥哥和嫂子準備明年結婚,說實話,這已經算是晚婚了。
說到哥哥的婚事,爸媽還有哥哥都順帶提到了高晨的感情歸宿,爸媽的意見是,遇到了好的,未嘗不可一試,但切記不要陷入太深,要保護好自己。哥哥的意見是,大學最好不要談戀愛,好好學習專業知識才是正經,學校里談的,畢業了也得分,還不如畢業之後好好找個門當戶對的。
高晨自然是沉默以對,唯唯諾諾地只知點頭。他們愛說,就讓他們過過嘴癮算了唄。
張航的媽媽也沒閑著,兒子一回來,她就馬不停蹄地追問他的感情動向,拐彎抹角,但意思只有一個︰「你和那丫頭斷了吧?」
張航告訴她,自己和高晨已經分手了,媽媽才徹底放下心來。但隨即,又攛掇他,遇到了合適的也可以考慮,當然了,這個「合適」,其實不是適合張航,應該是適合她。
張航心里一陣煩亂,沒太顧得上母親的表態。
高晨在家里呆了一天就又走了,兩人生生從天涯到了咫尺,竟又是各安天涯。
他一個人去到高中,在那塊板栗林里呆了很久,似乎要把每一塊他們曾踏足的地方走遍,回憶還很新鮮,因為一切就像發生在昨天。
他靠著樹席地而坐,把她抱在腿上,親吻摩挲她的頭發,她的後頸。
他把外套鋪在地上,把她壓到衣服上,吻她的嘴,她的臉,她的脖子,他甚至把手探進了她的衣服。
他背著她在雪地里蹣跚向前,她穿著紅色衣服圍著白色圍巾戴著白色帽子,在雪樹下對著他笑。
他坐在床上,她蹲著幫他敷腳。
還有她送給他的那兩顆心。
……
張航想起了太多太多的過往,心里彌漫著巨大的失落與絕望,到底是誰,把誰給弄丟了?
模出口袋里的錢包,那里面,還夾著她的大頭貼,她笑得那麼燦爛,那麼從心而發的幸福感撲面而來。
想念是會呼吸的痛,活在他身上的每一個角落,無孔不入,見縫插針,讓他不得安息。
很久以前,如果愛下去,會怎樣?可惜生活已經是另一番模樣。有些愛,不得不各安天涯。
方麗進了一所專科學校,對了,就是鄭元的那所學校。在他們的鄰市,學的旅游管理。
楊洋命很好,雖然一學期沒踫書本,高考毫無懸念地掛掉,但還是靠著家里的關系,進了一所三本學校,在省城。
文靈考試不理想,沒再繼續,去了廣州投奔了爸爸,听說已經進公司了。
王曉霞和方小龍依然在一起,哦不對,是他們依然保持著戀人的狀態,但人不在一起,王曉霞在本市的一所專科學校,方小龍去了本省南邊的一座城市,與高晨的J城毗鄰。
听說汪小風也在本市,也是一所大專,學的物流管理。這個,高晨還是通過張航知道的呢。那時候他打電話過來,她隨意提起的,他也就隨意告訴了她。
幾個月前,大家還都在高考的死命壓抑下生不如死,未知的生活令他們無比擔憂;幾個月後,大家都已有了去處,時間真是快。所以說,做不了決定的時候,就讓時間來做決定,它自然會讓你做出最合適的選擇。
第一次听到「榮歸故里」這個詞,是在哥哥的單放機里,那首膾炙人口家喻戶曉的《窗外》,「假如我有一天榮歸故里,再到你窗外訴說情懷……」那時候,高晨才上小學,只是覺得這旋律很美,總是一遍又一遍地听著,殊不知,對于歸故里,並非每個人都是「榮」,錦衣還鄉自是不錯,但也有近鄉情怯,「未老莫還鄉,還鄉須斷腸」。高晨才離家一個月,忽就覺得,「家鄉」已快成了「故鄉」,是否是因為在「他鄉」待得久了的緣故?
高晨發覺,家里的一切,尚未改變,自己已然就生了無限的陌生之感,莫非,是物是人非了?那豈不是要「事事休」?可自己,暫時還不想「休」呢。
張航在家里沒呆幾天也回了深圳,他這幾個月在店里的工作已經上了正軌,雖然不是恨心儀那份工作,但畢竟要養活自己,還要攢錢深造,都得考慮。他那時候已經能拿到五千左右的月薪了,于是就報考了駕校和一所大專的自考,學習汽修電焊方面的技術。在深圳,已經混熟了的他,慢慢地想通過自己的努力打出自己的一片天空,只是,他那浮躁急功近利的性子始終是個大忌。
彼時,方麗和楊洋也鬧了點矛盾。當初,是楊洋苦苦追求才和方麗在一起的,方麗長得高挑,追求者一直不少,當初能被楊洋追到手,無非是被他的真誠打動了。可誰知,在一起之後,楊洋便本性畢露,十足的大眾情人範,跟王曉霞搞曖昧不說,還跟前女友也就是初戀女友糾纏不清,據方麗告訴高晨,他的qq密碼都是那女生的qq號,唯一和王曉霞不同的就是,那女生身在縣城的二中。也許,每個人都有初戀情結吧,那畢竟是青春萌動的第一次,代表了純淨如初的清新美好純粹。
那個女孩子沒有方麗高挑,但也正是因此,個兒不高的楊洋對她就有了保護欲,自己的男子漢虛榮心得到了滿足。說起來,那女生還有個古典的名字呢︰顏冰玉,高晨還曾跟他們仨調侃,怎麼不叫顏如玉啊。
也是和顏冰玉無疾而終之後,楊洋最不喜歡一句話了,「距離產生美」,特別的排斥,就像高晨排斥「有一種愛叫做放手」一樣。
顏冰玉的高考成績還不錯,去了省城的一個三本師範院校,省城就那麼大,何況高等院校還普遍集中在一個大的區域,楊洋和顏冰玉就有了比高中更近便的接觸機會了。一切本來也是天衣無縫,但方麗心血來潮,去楊洋的qq空間看留言,居然就看到了顏冰玉的留言,方麗曾在和楊洋走到一起後不久知道了顏冰玉的存在後,偷偷加了她的qq,所以知道留言的人是她。
方麗當即找楊洋理論,楊洋自然又是一副自己是無辜的她是無理取鬧的態度,這更惹火了方麗,想到往昔他對班上稍微有些姿色的女生那些曖昧的調笑,更是怒極。當即撂下狠話,要她還是要顏冰玉。楊洋也火大了,他雖然隔三差五地去找顏冰玉,但純屬友誼,方麗總是這麼霸強,從來都不理解他,那麼愛吃醋,吃一兩次,權當「吃醋是因為喜歡」,吃三四次,權當「生氣是因為在乎」,吃得多了,就變成無理取鬧了。
楊洋很堅定地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和張航一樣,友情和愛情缺一不可。
方麗明白了他的意思,生氣傷心失望一起來,情緒頗是不好,索性,「那就分手吧」,她不能總做包容忍耐的那一個。
楊洋曾和張航說過,無論如何,他不會主動提分手。如今,她既已做出了選擇,那就隨意吧,隨緣份折騰去。
其實,女生的每一次要分手,雖不會全部都是希望對方做出挽留,但至少,是有期待過的,鬧性子,瞎折騰,無非是想證明自己的重要性。
那之後,楊洋依然時而不時偶爾地找方麗,但她像是下定決心要忘掉楊洋一般。鐵了心不再搭理他。十一回家,楊洋約她出來玩,她也沒答應。本來,如果高晨能多呆幾天,說不定鐵四角還能再組次團,但人算不如天算麼。
這一次回歸故里,四個人都是各懷心思,沒有相聚的他們,用了同一個詞來安慰自己︰來日方長。殊不知,每一個「來日」都是無數個「當下」,沒有當下,來日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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