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提著保溫桶的茹貝大吃一驚,腦子里重重一震,臉上的神情在那一瞬間也是慌亂無措,強自穩住了心神踏進去,雲淡風輕的道,「受傷了啊……」
石磊落觀察力驚人,雖然茹貝也是掩飾的好手,可那眸底剎那間的「終于」還是被石磊落發現了,是他「終于」發現了什麼嗎?
病床上的人眸光冷了又冷,心里的絕望也多了幾分,說出口的話不禁重了一些,「茹貝!你以為我是三歲小孩?!」
茹貝還是冷冷的樣子,走過去放下保溫桶,自顧自的倒出剛熬的三紅湯,「你本來就是小孩!」成天幼稚無賴,不是小孩是什麼?
這番對話牛頭不對馬嘴,石磊落有些悶氣無處發的抑郁,干脆用右手扳著左胳膊湊到茹貝身前,「茹小貝,你還要瞞著我到什麼時候?如果只是受傷,我這只手會完全失去任何反應嗎?我現在根本沒有辦法動一下這條胳膊,甚至連手指都無法活動!!」
茹貝沒說話了,停頓了片刻,端著碗坐下,直接忽視這個問題,「先喝湯吧,我今天又重新換了一種,據說這個補血效果也很好的。醫生說,你必要要補血才能更好的恢復傷口。」
石磊落哪里有心思喝湯,听著茹貝的話,心里的煩惱更甚,不耐煩的撇頭過去,「我不喝!」
茹貝重重的一放碗,「你抽什麼風?你這麼不配合治療,胳膊的傷怎麼會恢復,活該你動不了!」
「你還騙我!」石磊落轉頭,擰著眉的模樣嚇人恐怖,「我這條胳膊不是說傷口恢復了就能好的吧!茹貝,你就告訴我實話行不行?」
男人痛苦的低吼,英俊的五官蒙著一層灰敗落寞,寬厚的肩因為情緒不穩而起起伏伏,茹貝看著,心口一陣陣緊縮的痛。
可是,縱然這樣,茹貝也沒打算退縮,兩個人的倔強從小都是半斤八兩,重新整理一下思緒,茹貝又恢復了平靜,「先喝湯,等會兒再說。」
她說完,已經坐到病床上,側著身子輕輕的吹了吹湯匙里的液體,喂過去,「……嗯?」
石磊落心里煩死了,恨不得連帶著把身邊的人都趕出去,當下也不耐煩的一揮手,「我不喝!」
茹貝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幅模樣的石磊落,幸虧反應迅速躲了開,不然這碗湯可全部要潑到兩人身上了。見他這麼不領情,茹貝的耐性也消失殆盡了,「真不喝?」
石磊落瞥過頭去,不說話,只是重重的喘息。Pxxf。
如果這種事放在別的人身上,茹貝此時做的肯定是好言好語的哄著。可這兩人從小斗到大,對彼此的了解超過自己,茹貝知道此時千萬不能順著石磊落,不然這接下來的所有事情都會超出控制。
「你真的不喝?」茹貝冷聲又問,口氣里多了幾分危險的因素。
石磊落沉默,干脆閉上了眼楮。
茹貝看著他的模樣,恨得牙癢癢,可他現在這樣,打不能打,罵又沒用,她頓了兩秒忽的心生一計,端起碗自己喝了一大口,轉過身兩手扳過石磊落的腦袋,在某人還沒有意識到對方要做什麼時,她已經迅速的附身,對著他的唇「吻」下去,把嘴里的補湯強行灌進他的嘴里!
石磊落那個震驚與愕然簡直無法形容,瞪著眼感受著唇上的溫度和氣息,著實愣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自己被「強吻」了!
為了生命安全著想,石磊落迫不得已只好趕緊把貝貝渡給他的湯吞下去,狼狽的喘了一口氣過來,忿忿的看著眼楮上方俯視著他的茹貝。
無語。
茹貝其實心里跳的很快,可面上無動于衷,兩人相對無言的過了幾秒,她緩了過來,轉過身又喝了一大口,還是跟前一次一樣,牢牢的定著石磊落的腦袋,讓他動彈不得,只能「乖乖」喝下她「喂」的湯。
這樣灌了三四口,石磊落終于沉不住氣了,右臂使勁一甩,將茹貝差點推得摔下床,「你這些天對我這麼好,是不是早知道我會這樣,同情我來著?」
以前她連踫都不讓他踫,每次吻一下她,她都要反抗半天,兩人跟打架似的相抗衡,最後他用蠻力制服,她才能勉強讓自己吻一會兒。可現在,她居然主動做出這麼大尺度的事情,而且面不改色心不跳!
他還一直好奇著,怎麼她突然之間對他的態度改變了這麼多,老老實實的照顧他,每天變著花樣給他做吃的,還親手喂給他,他還以為……她是因為終于心動了,所以才對他……誰知道,居然是因為——
茹貝無所謂的問,「你有什麼值得同情的?」
「我——」石磊落恨死了此刻的茹貝,她現在對他的態度,就仿佛他是一個無理取鬧的小孩子一般,無論他怎麼火怎麼怒心里怎麼悲涼絕望,她都是一副雲淡風輕若無其事的態度!
他可是一只胳膊完全成了廢物擺設啊!!
「茹貝,你給我滾!我不想看見你!」石磊落不知道說什麼,急促的氣喘了一下,右手指著門,冷冷的下令。
「呵,真是奇了怪了!我是人又不是寵物,你讓我來我就來,你讓我走我就走?」茹貝起身雙手抱臂,涼涼的反擊。
石磊落抓狂,「茹貝,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我只知道我要照顧你,至于這是不是同情,我、不、知、道!」懶得再跟他吵,茹貝端過瓷碗,又坐下來,「把湯喝完。」
既然從她的嘴里得不到答案,石磊落轉而道,「我要找醫生。」
「湯喝完。」
「湯喝完你就去找醫生?」某人開始談條件。
茹貝心里無奈的嘆息,這事情,遲早瞞不過的吧,「……好,你把湯喝完,我去找醫生,讓他跟你解釋,好不好?」對抗了半天,茹貝終于還是敗下陣來,哄著他。
石磊落沒說話,利眸抬起瞥她一眼,一把拽過她手里的碗,大口幾下喝得一滴不剩,「去啊……」
茹貝沒說話,起身把他的嘴角擦擦,又把床調到合適的高度,臨出門前囑咐,「不要自己瞎折騰,不然不殘也被你折騰殘。」
石磊落正要用右手去捏自己的左臂,想要做一些動作,被茹貝這句話一說,右手一僵,慢慢的又放回去。
醫生很快來了,石磊落的心情又激動恐慌起來,「醫生,我的胳膊?」
主治醫生的眸光看了茹貝一眼,而後才回頭,緩緩的道,「你的左臂肩肘處中槍嚴重,導致左臂叢神經受損,會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左臂的活動、知覺能力,現在左臂麻木僵硬、無法活動,左手手指不能運用自如,這都是正常的……」
正常的……正常的?!
石磊落心里還存著的一絲僥幸心理,此時瞬間凍結成冰,他現在一只胳膊廢掉了,醫生居然說「都是正常的……」?!
茹貝看著石磊落面如土色的表情,胸口忽的一滯,垂在身體兩側的雙手也不自覺的攥緊,連指甲插進肉里都未察覺。她一直知道,這樣的打擊對于石磊落來說會是非常嚴重的,可縱然做好了心理準備,此時看到他的反應,她還是心疼難忍。
「那麼……有,有恢復的可能嗎?」病房里靜寂了許久,石磊落終于又抬眼,看著醫生艱澀的問。
醫生為難的蹙了蹙眉尖,答,「任何事情都不能說的絕對,這種病例,也並不是說從未有恢復過的,只是過程很漫長、很艱辛。你現在胸口的傷還未痊愈,我們還不能給你系統的治療左臂叢神經,只有等你胸口的傷勢恢復的差不多了,才能開始二次手術,治療左臂。院方已經召集了全國神經科的知名醫師,會針對你的情況進行會診,根據以往臨床經驗,還是有很多病人通過手術治療和一系列的輔助治療,最後恢復一定活動能力的。」
石磊落听出醫生的話外音,又問,「那麼,想要完全恢復之前的狀態,是不是……不可能?」
醫生推一推眼鏡,「我只能說,奇跡是會發生的。」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最後能否完全恢復,也是因人而異的,以前沒有人完全恢復,不代表現在不會有,或許老天垂憐,而他又毅力非凡,最後恢復如初也不是不可能。
醫生離開了許久,石磊落還是維持著醫生離開的姿勢,半躺著,雙目怔怔的看著未知名的地方。
茹貝站在一邊,站的半邊身子都麻木了,才僵硬的挪動一下,在他身邊坐下,「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受傷那麼重都活過來了,現在這點挫折就把你嚇住了?石磊落,你不要讓我瞧不起你。」
床上的人動也未動,茹貝以為他不會說話,誰知他頓了幾秒開口,「你以為這樣刺激我,我就會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一般?」
他是軍人啊,一個十項全能特種兵!如果左臂失去自由活動能力,那將意味著他必須退出特種部隊,甚至連成為一個普通的兵都不可能了!他怎麼會一點都不震驚傷痛若無其事?
茹貝聳聳肩,「我沒這樣想,我只是覺得,從小到大,你都是無所不能的,這點困難對你來說,縱然確實難,但也不是沒有戰勝的可能。這些日子不跟你說,不是怕你不能承認,只是覺得沒必要,石磊落,我看過資料的,很多人最後都可以恢復,正常生活完全沒問題的!」醫生生磊。
石磊落終于換了一個姿勢,偏過頭來看著茹貝,「你突然對我這麼好,就是因為這個?」
若是在以前,她也不會坐在這里跟他廢話這麼多吧,現在居然挖空心思的安慰他,盡可能的把這件事說的雲淡風輕。他不需要同情!他也相信自己能夠做到,能夠恢復,能夠重返部隊!「你就這樣以為?」茹貝有些受傷,覺得這男人不可理喻,「我以前一直覺得你跟一般人不一樣呢,現在看來,也是凡夫俗子一個,因為自己受了點傷,就覺得別人對你的好都是同情。那你是想要你傷成這樣,我還整天對著你吼打,在一邊幸災樂禍,那才是正常反應?石磊落,我沒有變態,我也不是蛇蠍心腸。」
冷冷的說完,茹貝氣憤的轉身離去。他現在需要冷靜,她留下來也沒用,听著這些刺激她的話反而讓她傷心郁悶。反正一直瞞著的事情都已經被他知道了,沒什麼好顧慮了,她干脆去忙自己的事情。
石磊落被茹貝的話刺得一愣,見她居然真的轉身走了,有些不可思議的盯著她的背影,可轉念一想,走了也好,最好再也不要回來了,他不喜歡她看到自己這麼無用狼狽的樣子!他也不要她因為同情而對他好,因為報恩而嫁給他!
茹貝原本只是想出來透透氣,然後再打電話了解一下工作的事情,誰知剛出門就接到一個陌生來電,頓時讓她一驚,「真的?」
「……」
「那……什麼時間呢?」
「……」
「哎,好的,謝謝您,我一定會準時參加。」
居然是N航空公司的面試電話,通知她兩天之後參加第一輪面試,雖然這一輪通過的人很多,但對于至今還沒有參加過一場工作面試的茹貝來說,這還是一個令她高興的好消息。
掛了電話,茹貝興奮許久,一時又有些緊張,可後來想到上次懷恩哥帶她去見的一個空姐,想起她講過的空姐招聘流程和各輪面試要注意的事項,心里又慢慢平靜下來。那個氣質美女當時看過她的形體條件,說這一塊她是沒問題的。
興奮過後,茹貝又想到病房里現在情緒不穩的某人,一時又陷入兩難。他現在這個精神狀態,她離開,到底行不行啊?
思考良久,茹貝還是決定先是胡秋萍打一個電話,無論如何,這里的事情要先跟石伯母說一下。
雖然嘴上說的心里想的都是不要再看見茹貝,可當第二天母親又來到病房時,石磊落還是吃了一驚,不由自主的問出,「茹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