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
浴池被繚繞的霧氣所籠罩。
婢女們都被趕到了外面，夜彌沉入水下，溫熱的泉水漫過她的頭頂，發絲如墨汁般的四處漂浮纏繞，蓮花般綻在水波里。
已經不記得上一次這般好好沐浴是多久了，她十二歲便被師傅踢到這江湖上打滾，年少懵懂不懂求生之道，帶著不多的盤纏吃了好些苦。
特別是為了收集那十二中藥材，她許多次都是在那生死邊緣游離徘徊。
——玄冥，麒麟，血蓮，雪烏，合歡，龍蕊，觀葉，白菱，翠洱，鳳血，木香，碧菡。
十二神藥。
之上無論哪一種，想要得到都如登天般困難。
她用了整整三年時間才集得「血蓮」與「龍蕊」，那其中的危險常人不會想象得到，而如今「碧菡」與「木香」都將為自己所有，她怎麼會收手。
師傅說，她的人生只會有兩種結果。
一是掙扎著活下去。
一是輕松的等死。
……可她想要活下來。
所以她必須要得到它們，不能放棄。
……
「小彌兒姑娘可在里頭？」
忽的，有女子聲音突兀的響起。
夜彌一怔，猛的破水而出，水聲嘩啦啦的從身邊四散而開，串串水珠連發滴落，她本能伸手模住溫泉池岸上的匕首，警惕的看向外頭。
可那女子似乎沒有要進來的打算，她站在屏風後，含笑輕聲道︰「我是尊主的貼身侍衛之一，也是這府上的管事，碧雲雙。」她又道︰「我是給姑娘送干淨衣服來的，就放在這屏風後的籃子里，我便在外面候著。」
她的聲線很柔和，像是暖暖的風，讓人覺得很容易親近。
夜彌生不出一絲反感，輕輕的應了一聲。
對方果真放下衣物便出了門，貼心的留給她一室清靜。
想起對自己帶著敵意的碧雲修，碧雲雙的態度反倒讓夜彌有些受寵若驚。她不擅長與人相處，甚至有些抗拒。若是別人對她壞，她還能想方設法的報復回去，若是對方對她好，她會分不清是別有用心還是真心實意。
夜彌掙扎了一番，又咕咚咕咚又沉進水中。也不知道又磨蹭了多久，直到皮膚都出現了粉色的紅，她才慢吞吞的爬出來。
粗粗擦干頭發，幾下穿好衣物，尋思著是不是可以先從窗戶逃走。最終還是無奈放棄，一打開門，碧雲雙微笑的臉便迎了上來︰「可還洗的滿意？」
細眉柳腰，五官柔和，果然是個溫婉安靜的女子。
夜彌對這種人最沒轍，點頭道︰「很滿意。」如果沒有那麼多人巴巴的守在窗戶邊上的話就更滿意了。
「尊主吩咐我給你修一修額發，你可有什麼想要的發式？」碧雲雙又微笑道。
她溫柔的讓人無法拒絕。
夜彌只好道︰「都可以。」
碧雲雙便含笑取來一塊棉帕，細細的擦干夜彌的發梢，又用暖石一點點熨干她的頭發。興許看出來她對人群的抵觸，婢女都被揮退了，整個屋子里只有她們兩人，而碧雲雙更耐心至極，溫言細語，任何小事都親力親為。
對方都做到這個份上了，夜彌也沒理由不配合，乖乖坐在椅子上閉了眼楮，任對方輕柔的手指拂過自己的額頭，剪刀嚓嚓輕響，便有細碎的發落下。
「小彌兒多大年歲？」修剪過程中，雲雙不經意問。
夜彌想了想︰「十六。」其實剛過十五。
碧雲雙頓了頓︰「真看不出。」而後又是含笑的聲音︰「我以為小彌兒尚不過十二，原來已經及笄。」
夜彌︰「……」個子太瘦太小也不是她的錯啊……
「雲修告訴我尊主選定了姑娘你的時候，我也是吃了一驚。」碧雲雙輕輕道︰「此行凶險，那蒼耳神醫又不肯出谷，能出面保護尊主的人選又寥寥無幾，我等正為此焦灼，卻沒想道這江湖上還有姑娘這等武功高強之人，小小年紀，卻已經有如此本事，讓人佩服。」
夜彌︰「……」
她也不想這麼「高強」的啊。
如果有的選擇，她寧願自己什麼也不會。
接下來兩人又閑閑的聊了些話題，碧雲雙很懂的分寸，問題點到而止，即不深入也不探究，不會讓人覺得討厭，夜彌的警惕也漸漸松懈，氣氛漸好，約莫過了一炷香時間，碧雲雙才輕笑著道︰「好了，姑娘看看，可還喜歡。」
夜彌睜開眼，盯著梳妝鏡楞了楞。
鏡中倒映出一張臉，整齊的額發在秀眉之上安靜垂著，露出底下一雙烏溜溜的眼楮，漂亮而靈動，長長的睫毛像一把小扇，整個便如瓷女圭女圭一般，潔白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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