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春見黛玉反倒是傷心起來,忙忙上前勸解。「林妹妹莫要傷心了,人生在世,求的不過便是本心二字,只要對得起自己的心便罷了,如何還管得了別人呢!」迎春一向性子溫柔,也不好說什麼過激的話,便只能這般勸解黛玉,讓黛玉莫要太在意旁人。
「二姐姐這話說的是。林姐姐,你一向蘭質蕙心,也明白我在那府里如今是個什麼狀況。莫要說是你了,我們姐妹三人還是真真姓賈的,可便是我們又能如何呢。二姐姐平日里沒人理會,可每每到出了錯的時候,便人人來責怪。我呢,人人說我不顧姨娘與環兒,可若是我平日里走得近些,只怕他們日子越發艱難了,況且他們這般為人,我又能如何?四妹妹呢,雖說有珍大哥哥照料著,可畢竟是男子,大家子的規矩,便是連面都不能常見的,談何照料……」探春此時也說不下去了,只轉過身拿著手中的帕子拭淚,侍書見狀也連忙上來勸慰。
「林姐姐雖說是父母去得早,可如今我們姐妹這般,與林姐姐又差的了多少呢?現今我們年紀尚小,日後指不定找個大戶人家將我們姐妹就這般賣出去了呢。」惜春雖說年紀小,可她一向便愛看些佛經之類,對人心倒是看得更為透徹些。
探春將眼淚拭干,听了惜春的話不由得猛地一驚,可細想想卻真真是這個理,不由得呆了,口中呢喃出聲︰「一家子骨肉,一個個烏眼雞似的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面上是親人,可骨子里卻是仇人。」
黛玉見三春本是勸慰自己的,結果卻都越說越是傷心,三人到最後竟然都齊齊流下淚來,便少不得強笑著玩笑道︰「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可是怪我未曾請你們喝好茶,怎麼今日齊齊到我這兒來哭訴起來了?」
黛玉此話一出,倒是將幾人都說的「撲哧」一聲笑出聲來,弄得姐妹幾人面上笑靨橫生,可兩頰之上卻還堪堪掛著晶瑩的淚珠。
「林姐姐既然這般說了,我們便少不得要討你一杯好茶來吃。待會到府里,姐姐可要記在心上,若是忘記了,我們姐妹可不依你。」探春見氣氛傷感,便趕忙順著黛玉的話往下接。
黛玉笑笑說道︰「三妹妹這話說的,敢情你們平日里來瀟湘館我便不清你們吃茶?這河還沒過呢,便開始拆橋了!」探春听見自然不依,拉著黛玉便要上前呵黛玉的癢,慌得黛玉忙忙躲開。眾人又是一番玩鬧,待幾人氣喘吁吁了,方才各自分開讓丫頭幫著整理衣衫。
「我們姐妹都是愚笨之人,比不得林妹妹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便不在妹妹面前班門弄斧了,只每人親手做了個小玩意兒,林妹妹莫要惱了我們才是。」迎春抿著嘴溫柔地笑,一面從司棋手中接過一個精巧的荷包,是銀色的緞面,上面繡著喜鵲登枝,既符合黛玉孝中的身份,又顯得頗為喜慶。
黛玉接過來,不由得嘖嘖稱贊。只因迎春本性便溫柔沉默,極少出門玩鬧,多數日子便是在屋內和李紈做些針線,也因此迎春的女工一向是姐妹中最好的。「二姐姐這般溫柔聰慧的美人,若還說是愚笨之人,我可真真不知要什麼樣的人才能稱作聰慧了。」黛玉拿著荷包,愛不釋手,只因她知曉,這荷包不是一兩日能做出來的,三春是真的將自己放在心上。
接著探春惜春也將自己的禮物遞給黛玉。探春的是一條蔥綠配柳黃的梅花絡子,而惜春的是一枝精巧的米黃色紗絹扎成的宮花絛子,均是兩人親手做的,不說那東西的好壞,只那一點子心意便是極為難得的。
黛玉心中感激,只笑著說到︰「多謝你們還記掛著我,這般的禮物我可是最最喜歡的,比不得那金銀之物俗氣。姐妹們便是這般,禮輕情意重,誰還圖那一點子銀錢呢。」
這話說得三春也笑了起來,惜春向來口快,便說道︰「林姐姐說的是,什麼金銀阿物兒,沒得堵心。我們這般人家,雖說平日里有些煩心事,本就已是衣食無憂,何必還要那般為了金銀錢財拼命算計,有什麼趣兒呢,只怕到最後反倒迷了自己的性情。」
「四妹妹這話說的在理,人生在世,本就有這般那般不如意之事。並非人人的出身都像你我這般顯赫,若說是有上進之心,那自然是極好的,可萬萬不能被那滔天的富貴迷了眼,昧了心,若是這般,便是得不償失了。」黛玉對此也頗有感悟,只覺得這世間的人,最後仍能守得住自己本心的,方才是真的贏家。
探春也頗為贊同黛玉所說的話︰「林姐姐說的是,古語便有雲‘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可見人的貴賤並非以出生來論,可是一個人的平的才是最最重要的,王莽篡位,當年多麼風光無限,可身後仍是落得個逆賊的罵名。」
「三妹妹說的是,若是新書不正,滿心滿眼里只剩下銀錢富貴,即算是將來出人頭地了,到底也是落了下乘。」迎春感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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