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因喜愛那戲中的小旦與另一名小丑,待將兩人喚到跟前時,眾人均不禁一愣。
待問起年紀方才知曉,那那小旦才十一歲,小丑才九歲,眾人不覺嘆息。賈母命人賞了,偏偏此時王夫人斜眼看著熙鳳,鳳姐兒無奈只得上前笑道︰「這個孩子扮上活象一個人,你們再看不出來。」寶釵早已猜出來說的是黛玉,卻只抿嘴笑著不說;寶玉也早已猜出來了,也不說話,唯有湘雲,素來便是個大大咧咧的,便開口笑道︰「倒是像林姐姐的樣。」
寶玉听了,忙把湘雲瞅了一眼,使個眼色。眾人卻都听了這話,留神細看,都笑起來了,說果然不錯。
黛玉頓時拉下臉來,冷笑道︰「這話可說得好呢,我本就是個像生兒,原是給你們取笑的,——拿我比戲子取笑。」說著越發的氣憤了,便伸手將茶盞撂在案幾上。
湘雲一語既出,便知道自己這話說的不是,早已悔了。眼見黛玉拉下臉來,更是羞惱的滿面通紅。只她素來便是個爽朗闊氣的,知道是自己錯在先,便也不與黛玉爭辯,只想著待大家散了之後向黛玉賠個不是便罷了。
「大姑娘這話說的便沒意思了,史大姑娘不過就是一句玩笑話,如何便這般惱了。再者說,不過是個小丫頭,若是惱了,打出去便是了,何苦鬧得這般冷著臉呢。」王夫人狀似勸慰,轉著手中的佛珠說道。
「太太說的是,雲妹妹不過就是一句無心之言,過了便過了,黛玉如何敢計較呢!只這小丫頭也不過就是應了一些人的話罷了,我又何必為難她呢,到頭來反讓人說黛玉小性兒容不得人,何苦呢?太太是個賢德人,自然不會和黛玉計較。」黛玉如何不知道湘雲的脾性,她自然也沒忘記這話茬兒是誰提起來的。
那王夫人見黛玉這般說破她心中所想,卻也不惱怒,只淡淡一笑,便不說話了。賈母見鬧得有些不像話,方才開口說道︰「罷了,將這兩個小丫頭待下去,賞她們些東西便叫她們出去罷。」
黛玉一點也不奇怪賈母的反應,今日之事,明明就是王夫人一手操縱,鳳姐幫忙針對自己的,可如今自己能說什麼呢?若是計較了,便是自己小性子。外祖母雖說一向疼愛自己,可是也絕對不會為了這麼一丁點的小事情給王夫人沒臉,這般悶虧,也只有打落牙齒和血吞了罷。
眾人見沒什麼趣兒,一時便也就散了。賈母又留下黛玉私下安慰了黛玉幾句後,黛玉方回了瀟湘館。
湘雲知道今日這番風波都是因為自己一時間嘴快鬧出來的禍事,便上前攬著黛玉的肩說道︰「好林姐姐,今日全都是我的不是,你只莫要生氣,若是心中不爽,便是打我幾下罵我幾句都使得,只是萬萬不要與我生分了,我統共也只有你們幾個姐姐妹妹。」
黛玉本來還在氣湘雲今日說話不過腦子,可如今看到湘雲這副模樣,又想起湘雲一向性格便是這般豪爽不拘,那心中的氣也便漸漸平了些,只說到︰「雲妹妹既是如此說了,我今番便不和你計較。只雲妹妹今後可要注意些了,你今日的最了我,我不過便是生一回氣罷了,可今後若是在旁的人跟前說錯了話,就不是這般簡簡單單道歉能了事的了。」湘雲每每來到賈府,都是和黛玉同住,黛玉一向將湘雲看做小妹妹,今日之事,黛玉少不得教訓她幾句。
「哎呀,林姐姐,我已經知錯了,你變莫要這般嘮嘮叨叨的了,倒是不像林姐姐,像寶姐姐了。我過不了多久便要家去了,林姐姐也不想著好好與我玩耍一番,倒是這般作甚。既然已經揭過此事,便拋開這些令人鬧心的事情,一處玩笑豈不是好?」湘雲本就是個萬事不縈于懷的性子,見黛玉不是真的惱她,便放下心來,恢復了原先那般活潑跳月兌的性子。
黛玉見湘雲這般說,略想了想深覺有理,便也拋開此事不提。
卻說王夫人,戲散場之後便被賈母讓鴛鴦喚道賈母房中。賈母眯著雙眼靠在榻上,不冷不熱地開口說道︰「二太太這些日子要找那兩名戲子,可真真是費心了。」
「老太太說笑了,不過是湊巧罷了。」王夫人訕笑著說道。
「你也是大家子人家出來的主子姑娘,如何這般沒有度量?我那外孫女礙著你什麼了,你要這般取笑她!想來我這些年來精神愈發短了,等那一日我眼楮一閉,兩腿一伸,這府里便是你們的天下了,隨著你們怎麼折騰去。」賈母睜開眼楮,語氣漸漸嚴厲起來。
王夫人听了這話連忙跪下,哭著道饒道︰「老太太這話可真真是要了媳婦的命了,媳婦若是有了這般想法,真真便遭那天雷劈了去。」一面用手中的帕子抹著眼淚。
賈母冷笑道︰「你如何不敢?如今你是娘娘的母親,還有什麼人放在眼里。我那外甥女素來乖巧懂事,如今我尚且活著,你便是這般對她,若是那一日我閉眼去了,她還有活的地方呢?」賈母頓了一頓接著說道︰「我也知道你是怕將來皇上怪罪我們府里收留罪臣之女,可你也想想,那日娘娘說的還不清楚麼?皇上早已經知道了,也只說讓我們好生教養著,並未多說什麼。你如今若是再這般薄待了她,皇上豈不是認為我們是那朝三暮四之人?倒不如好生留著她,道在皇上跟前博得個好名聲。再者,人說‘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我們好歹也用了林家那麼些銀子,也就這麼一個姑娘,便是好生養著,只怕也是賺了的。」
王夫人听了這話,心內仍是不忿,可到底也知道賈母說的才是正理,便諾諾答應下來。也因此,日後王夫人對黛玉便是再有怎樣的不滿,面上倒也是十分客氣的,這是後話。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