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听了探春的話,均是大笑,黛玉看著探春打趣道︰「好個三妹妹,我可是記得南疆可是女子能當政的地方,三妹妹將來若是嫁到了南疆,定然能實現這一番抱負!」卻不料這話一語成讖。
探春不依,紅了臉拉著黛玉笑道︰「好姐姐,我倒是不知道將來的事情,只是如今林姐姐的事情可是近在眼前了,不知道什麼時候納吉,什麼時候下聘呢?」說完見黛玉紅了臉,趕緊跑到迎春身後躲著。
黛玉見探春拿自己的事情取笑,一張笑臉頓時羞得通紅,掙開手便要去拉探春,卻見探春早已經躲在了迎春身後,還探出小腦袋來看著自己笑,便趕緊幾步上前拉著迎春笑道︰「二姐姐,快些讓開,我今兒非要收拾探丫頭不可,不然只怕這丫頭的嘴越發刁鑽古怪了,今後還怕是沒人降得住!」
探春在迎春身後,可謂是有恃無恐。「林姐姐,有沒有人降得住我倒是不知道,只要慕容公子降得住林姐姐便是了!」說了這話也知道過了,連忙從迎春身後走出來向黛玉作揖笑道︰「好姐姐,今兒便饒了我這一遭兒罷,往後可不敢再這樣了。」
黛玉見探春認錯的樣子,心中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只上前輕輕擰了擰探春的腮邊嗔道︰「好你個三妹妹,如今這嘴皮子竟是愈發利索了,如今竟是連我也不放過,想必將來又是一個鳳姐姐,不對,只怕咱們的三姑娘可比鳳姐姐還要厲害呢!」一面說著一面拿帕子捂著嘴笑。
這邊幾人正在說著笑,卻听見門口小丫頭進來說道︰「姑娘,寶姑娘過來了。」緊接著身後便想起了寶釵的聲音︰「林妹妹這是在說什麼笑話,竟是大老遠的便听見聲音了,說出來讓我也听听。」一面說著一面笑吟吟的帶著鶯兒跟在朝前打簾子的小丫頭後頭進了屋。
幾人听見寶釵的聲音,臉上的笑容頓時淡了下來,惜春則是直接將手中的帕子一甩,自端起茶盞來喝著茶,不理會寶釵的話,反正她每次過來總是話中有話的,讓人听了煩心。
黛玉也不想理會寶釵,但終究是在瀟湘館,自己是主人,不好怎樣,便淡淡說道︰「倒是也沒什麼的,不過是先前三妹妹說了個無關緊要的笑話罷了,倒是寶姐姐,不知道今兒怎麼過來了?」一面說著一面讓紫鵑招呼著寶釵坐下。寶玉如今不在府中,這位寶姑娘便少來瀟湘館了,自己耳根也清淨了,怎麼今日倒是過來了,可真是破天荒頭一遭。
紫鵑因見寶釵想是走了一段路,面上微微有些薄汗,連忙去沏了一盞茶過來,讓寶釵喝了,方才會黛玉身邊去。
寶釵知道黛玉的話中之意,粉臉微微一紅,卻仍舊面色不變笑道︰「林妹妹這話可是說的沒道理了,難不成我沒事便不能過來看看林妹妹不成?妹妹這話說的可是不公。再者說了,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不也常常過來麼,只是我家中事務繁多,母親身子又不好,便不能像你們這樣時時可以四處走動。今兒好容易得了空,過來看看林妹妹,妹妹可不要不領情才是。」
寶釵這話讓眾人听得心頭冷笑,卻也不好說什麼,只黛玉說道︰「多謝寶姐姐費心記掛著,黛玉自然是領情的。」
寶釵見黛玉並不想和自己多說什麼,就連迎春姐妹也是只管坐著吃茶,深覺沒什麼意思,心中也是十分尷尬,只得清了清嗓子說道︰「林妹妹身子一向不好,每每到了春秋時節那咳癥便犯了,著實令人擔心。如今可已經是深秋了,但這幾日我瞧著妹妹比往年走動的多些,面上也紅潤了好些,不知道妹妹今年身子骨可是好些了?」寶釵說完便看著黛玉。
探春看了迎春一眼,兩人均從對方眼中看出了驚奇,就連惜春也是覺得寶釵說的話出乎意料,差點被正好含在口中的茶水給噎著。
黛玉詫異看著寶釵,見寶釵正含笑看著自己,便也淡笑著答道︰「多謝寶姐姐惦記著,我這身子一向便是這樣,時好時壞的,也沒什麼打緊的。」
寶釵听了這話搖了搖頭皺眉不贊同道︰「你這話可真是差了,你自己個兒的身子你自己確實不注意著,如今上切實小問題,若是將來再添了其他的癥候,那可就麻煩了。」
這時候邊上的鶯兒也開口對黛玉說道︰「前些日子我娘家的弟弟也是病了,我听見大夫說像林姑娘這樣有咳癥的人,那些個什麼人參之類的東西雖好,但終究是性熱的,況且姑娘身子骨素來不好,可得小心著虛不受補才是。」
這時候探春也嘆道︰「鶯兒這話說的是,昨兒我看你那藥方上,人參肉桂覺得太多了,雖說益氣補神,也不宜太熱。依我說,先以平肝健胃為要,肝火一平,不能克土,胃氣無病,飲食就可以養人了。每日早起拿上等燕窩一兩,洋糖五錢,用銀銚子熬出粥來,若吃慣了,比藥還強,最是滋陰補氣的。」
黛玉听了探春的話,嘆了口氣說道︰「我如今住在親戚家中,但只我因身上不好了,每年犯這個病,也沒什麼要緊的去處。請大夫,熬藥,人參肉桂,已經鬧了個天翻地覆,老太太自是沒話說的,那些底下的婆子丫頭們,未免不嫌我太多事了。你看這里這些人,因見老太太多疼了寶玉和鳳丫頭兩個,他們尚虎視耽耽,背地里言三語四的,何況于我?況我又不是他們這里正經主子,原是無依無靠投奔了來的,他們已經多嫌著我了。如今我還不知進退,何苦叫他們咒我?」況且如今眼看著自己的病也快好了,自然是不用再吃那些個勞什子的東西了。
探春也知道黛玉的情境,只不過白說一句罷了,見黛玉這樣說,也只笑了笑不再說什麼。
寶釵見探春將自己的話頭接過去,心中暗喜,正想著今日的事情呢,探春便幫忙說了,可真真是瞌睡送枕頭了。
「好妹妹,我也正是今日想起了這個。如今你在這府里頭終究是不方便的,不比我有兄弟護著,母親也還在。這府里頭的人可都是些勢利眼,若是那一日多麻煩了她們,只怕什麼難听的話都說出來了呢。我家中雖說說不上什麼大富大貴的人家,但這點子東西還是有的,今兒便帶了一包燕窩過來,是家里藥鋪子中上好的金絲血燕燕窩,你每日里熬了喝上幾口,科比山門都強呢。」說著便將鶯兒手中的東西接過來遞給紫鵑。
黛玉和三春四人對視了一眼,不知道一向對她們幾人懷著莫名敵意的寶釵今日如何會這樣殷勤,竟然還想著給黛玉送燕窩?
黛玉不知道寶釵的想法,卻也不動聲色,只推辭道︰「如今我這身子不爭氣,倒是勞煩姐姐替我操心著了。但前兒我子宮中出來時候,卻是蒙宮中老太妃的恩典,賞了我好些燕窩,因此如今這東西我倒是不缺的,只多些寶姐姐費心了。」
寶釵見黛玉說什麼也不肯收自己的東西,心中也是焦急,卻腦中靈光一閃說道︰「原來如此,妹妹可否將宮中帶出來的燕窩給我看看,不是我說嘴,妹妹也知道我家中便是皇商,宮中的東西也是經了家中的手方才送進宮里去的,送進宮里的東西自然是上品,但妹妹送進宮之前都會留下些許,因此宮中的東西只怕還比不上家里用的。妹妹且讓我瞧瞧那燕窩是哪一種,若是不好,便還是用我這兒的罷。」
幾人听了這話心中均是冷笑,這寶釵說的話可真是前言不搭後語的,先前說了這燕窩是家中鋪子里的,如今又說私自留下來的,也不知道到底想要說什麼。
黛玉听見寶釵這樣說,心中又是疑惑又是好笑,也激起了她心中的一股子傲氣,便對紫鵑說道︰「你去將收著的燕窩拿出來,讓寶姐姐看看這東西可好是不好!」不知道這薛家是怎麼樣的暴富,家用的東西竟然連宮里用的也比不上!
寶釵見黛玉答應了自己的要求,心中方才安下心來,只等著紫鵑出來。不多時候,紫鵑便將用紙包好的一包燕窩拿了出來,遞給寶釵。
寶釵接過紫鵑手中的燕窩,轉身看了看,將燕窩放在了黛玉的書案上,輕輕將兩包燕窩打開,又示意鶯兒站在自己身旁,對守在邊上的紫鵑說道︰「你去打一盞熱水過來。」
紫鵑不疑有他,便出去倒了一盞滾燙的熱水過來遞給寶釵,見寶釵將兩包燕窩分別撕扯了一點點放在熱水里,專注看著。
寶釵看了一會子方說道︰「看起來老太妃當真是疼林妹妹,這燕窩可是頂頂好的,比我帶過來的可強多了。妹妹便放心用老太妃給的罷。」一面說著一面將案上的其中一包遞給了紫鵑。
紫鵑回頭看了一眼正在莫名其妙的黛玉,見黛玉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便將那一包燕窩收了起來。
黛玉正在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寶釵這樣做是何意,三春姐妹也是莫名其妙。原本他們都以為寶釵會借口自己從宮中的燕窩不好,讓黛玉用她的,好讓黛玉承了寶釵的情,但如今見寶釵並沒有這樣做,倒是將眾人鬧了個措手不及。
這時候寶釵將自己手中的燕窩遞給鶯兒拿著,做些來端著茶盞對黛玉笑道︰「等著過幾日便是我父親的忌日,我和母親要出門一趟,去法華寺替父親念幾天的經,不知道你們可有什麼想要買的定西,我便一並幫你們帶回來。」
幾人听見寶釵這樣說,均回答說沒有。寶釵見今日的事情已經了了,便也不再多呆,只借口家中還有事情,便帶著鶯兒回蘅蕪院去了。
寶釵走了之後,眾人好似方才回過神來,只感覺今日的事情可真真是匪夷所思。寶姑娘今日竟然會到瀟湘館來又是閑話又是送東西的,可當真是讓人模不著頭腦。
「林姐姐,這寶姑娘今日是怎麼了,我可不明白她為何會這樣,難不成是打算將以前的那些個行徑都改了不成?」惜春年紀小,雖說心中通透,但終究是沒有想到那些個復雜的東西。
「我看不是,這位寶姑娘可向來是個將利害關系分得清清楚楚的主,只看看她和誰親近便知道誰是這府里頭的當家人了。像咱們這樣沒用的人便根本入不了她的眼,何況咱們一向不待見她,想必她也不會想來自討沒趣。再說了,這人的脾氣性格哪里是說改便能改的。」迎春喝了一口茶淡淡說道︰「林妹妹可要小心了,往日里她將那些心思掛在嘴上,我心里還踏實,可是如今這樣心機越發深沉,我倒是心慌慌的,不知道這位寶姑娘打的是什麼主意。」
黛玉點了點頭說道︰「二姐姐說的是,若是她將事情明明的擺在桌面上,我倒是不怕了,可如今這樣倒像是私底下打著什麼見不得人的主意,讓人心里頭滲得慌。」
「林姐姐不必擔心,依我看,只怕是林姐姐從宮中出來,又得了皇上的眼,她便想著能巴結上林姐姐便能飛上高枝了。年前她不是選秀落選了麼,我朝的選秀兩年一次,到了明年開春她正好十六,是最後一次機會了,想是想讓林姐姐幫她進宮呢。」探春撇了撇嘴,那位薛姑娘的心思不就是惦記著宮中的富貴,想進宮麼,如今是最後一次機會了,她自然急了,便將主意打到黛玉頭上。
惜春冷笑著說道︰「這話三姐姐說得有理,轉過來轉過去便只是這樣的事情,想必薛姑娘也不會為了旁的事情來求林姐姐。」
黛玉搖了搖頭說道︰「只怕不會這樣簡單,我這心里頭總是有些不安穩,不知道她打得什麼主意,總還是小心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