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格雷特瓦爾精神康復中心的大門，任海濟沒有直接上車離去。他瘸著腿，帶著海德里希與貝倫德一路走到遠處的山崖旁。沒有人敢在得到命令前跟上來，從走出「遺忘之間」開始，所有人都能從副元首的表情上清晰的感覺到那遠甚于冬季的寒冷。一個上前試圖攙扶他的人被副元首一把推開，同時還得到句︰「不要踫我！下賤的東西！」。由此可見副元首的心情是多麼惡劣。
駐杖站在山崖邊，任海濟瘸著腿略微依住拐杖。站在他身後的海德里希則忐忑不安的看著這個瘦弱的背影。他猜不透副元首將怎樣處理自己。
自己在今天知道了太多的秘密。依照副元首那種在麻煩形成前便毫不猶豫徹底撲滅掉的行事風格來看，自己是死定了。副元首絕不會放過知道他太多秘密的自己。
想到這，海德里希偷偷看了眼身邊的貝倫德。猶太男子的臉依然沒有絲毫表情。就和任海濟一樣，完全看不出他心中在想什麼。腰間佩帶的毛瑟手槍依然躺在槍套內，男子就這樣一直站在那個人的身後。海德里希開始有些後悔自己從來不配槍的習慣了。
不，不對。他不可能在這里拔槍射殺自己。槍聲會驚動其他人，那時候他無法向別人解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那秘密處理掉自己？不，這樣難度也很高。所有人都看到自己是和副元首在一起。除非他將在場所有人都替換掉，否則他不可能撇除與自己的關系。
想到這，海德里希原本一直掉著的心微微放了下來。不過下一刻他又緊張起來。聰明的他很快想到了貝倫德，那個一直站在一旁的猶太人。
冷酷的副元首絕對可以先槍殺自己，然後讓那個男子做替死鬼。他完全可以對外宣稱那個男人是猶太人的刺客，一直埋伏在他身邊，尋找刺殺他的機會。然後自己為了保護他而不幸「陣亡」。接著讓那個男人自殺，副元首就可以將所有責任撇得一干二淨。更重要的是那個被稱為貝倫德的男子，那一臉平淡的表情恐怕就是讓他去死也不會有絲毫猶豫。
「卡納里斯啊~他或許真的深愛著德國。」低頭為自己點上煙，任海濟小聲說著。猛吸兩口後，他抬頭望向天空，接著說，「卡納里斯啊……他從心底深愛著德國。不管你（們）信不信，反正我信了。（吐槽︰信你妹啊！大家心中明白就可以了。）只不過他用錯了方法而已。他指望著依靠外國力量來結束那個人對德國的統治。他簡直比那些只知道趨炎附勢的國防軍將領更丟臉。至少那群國防軍將官還曾計劃過通過政變將那個男人推下那個位置。通過自己的雙手讓德意志避免走向不歸路。可卡納里斯那個蠢材居然想通過英法來解決問題。」隨意擺了擺手，「不談他了，談多了讓我火大。不管什麼原因，出賣自己祖國利益的行為都不能原諒。好了海德里希，接下來就是我們的談話了。」
說著任海濟轉過身，面對站在自己身後的金發野獸。不過他只是面對微笑的看著，卻沒有說一句話。這讓海德里希不由開始全身發毛。
「貝倫德，將你身上的槍給我。然後你就可以走了。去車子那邊等我。」
接到命令的猶太男子立刻掏出槍，遞到任海濟伸出的左手上。向著任海濟行了軍禮後頭也不回轉身離去。
貝倫德離去的背影，讓海德里希不由一緊。副元首那句話有太多的意思在里面。副元首想親手處理掉自己？他已經完全控制了那里的黨衛軍嗎？更重要的是他在話語中用了「我」而不是「我們」。這是在暗示……
熟練退下彈夾，任海濟用拇指將彈夾中的20發子彈一顆顆彈了出來。橙黃色子彈落得滿地都是，直到彈夾內只剩下最後一顆子彈後任海濟才將彈夾從新裝回槍內。單手將毛瑟手槍旋轉兩圈，任海濟發現著個大東西與盧格相比實在太大也不夠靈活——雖然在火力上來說的確是不錯啦。
反手握住槍管，任海濟將毛瑟手槍遞到海德里希面前。
「來吧，現在機會就在你面前。」任海濟面帶微笑的對海德里希說，「你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是什麼意思。來吧。選擇一下。」
海德里希茫然的接過槍，有些不知所措的看著任海濟。就在他努力猜測副元首是什麼意思的時候。任海濟開始拄著拐杖向後退了兩步，一直退到山崖邊，他才笑著說︰「來吧，現在機會就在你手中。開槍吧。」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心髒，「瞄準些，就在這里。你只要扣動手中的扳機，就能將所有的恐懼全部清除。放心吧，在這個位置開槍。我的尸體會因為沖擊力而掉落山崖，听到槍聲而趕來的人不會發現我的尸體。這樣你完全可以用你的才智掩蓋住這一切。比如向人們解釋說我突然遇刺，掉入山崖下。然後刺客也掉落山崖。反正死無對證嘛。所以不要猶豫了，來吧。在我將德意志帶入無法挽回的漩渦之前阻止我。在我將德意志人民帶入無限的痛苦之前阻止我。」
海德里希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說出這種話的還是之前那個在卡納里斯面前瘋狂又自信的德國副元首嗎？
「副元首……」
「告訴你一件事，海德里希。如果是那個男人在統治，德意志最多只會承受5年的災難。可是，如果是由我坐在那個位置上。德意志很可能經歷比5年時間更長的災難。所以，開槍吧。為了德意志，為了你自己，開槍吧。讓我死在這里……」
海德里希摩挲著手中的毛瑟手槍。聰明的大腦開始高速運轉。
無論怎麼看，副元首的表現實在是不正常。或許在這里干掉副元首的確是個不錯的選擇。就像他說的那樣，自己很容易將所有關系輕易撇清，而只要除掉他，那麼副元首給予自己的一切壓力與恐懼都會消失不見，也不用再時刻擔心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否都只是在他掌心中跳舞。
等一下，在副元首的掌心中跳舞？是的，在副元首掌心中跳舞。
從希特勒小姐的身世開始自己就已經在那個人的掌心中跳舞了。現在看來，不止是自己。全世界都在他的掌心中跳舞。回過頭想想，或許在副元首允許自己將蓋世太保從黨衛軍中獨立出來的那一刻起，自己就已經在他的掌心中跳舞。只是自己這枚棋子的用處比較大，所以副元首才一直將自己留到現在。
那麼再細想一下，現在副元首居然敢將手槍交到自己手上。那只能說明這一切也在副元首的掌握之中。那自己是否會舉槍射擊也在副元首的考慮之中了？
是的，這是個陷阱。只要自己敢舉槍，副元首那影藏在黑暗之中的力量就會用一顆子彈射穿自己。能在800米外精確擊中一只被拋上空中茶杯的人，對自己這個固定目標絕不會失手。
在這一刻，海德里希想起了波蘭戰役後，副元首被暫時停職時，他在辦公室內發生的一切。經過800多米的飛行，子彈的威力沒有絲毫減弱。在玻璃窗上留下個洞後將空中的茶杯擊個粉碎。
海德里希笑了，這只金發野獸冷漠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他已經確定了，自己這個棋子對副元首還有用處。否者副元首不需要化這麼多時間來和自己廢話。現在唯一的問題就在自己的表現了。
棋子有用是沒錯啦，但如果這枚棋子膽敢嘗試跳出棋手的掌握，那就必須消失，以免破壞了整個棋局。
看著手中的槍，海德里希掂量了兩下後，一把將槍扔到了地上。
「副元首，那麼……這……就是我的選擇。」
看著被扔在地上的毛瑟軍用手槍，任海濟的左側嘴角高高翹起。
「海德里希啊，你這個選擇真實愚蠢啊！」任海濟笑著搖了搖頭，「不過我和你一樣愚蠢。」扭頭將嘴中的煙吐到一邊，任海濟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很好，你因為這個選擇而得以活下去。」說著他將拄著拐杖的右手高高舉起。
海德里希驚訝的看著自己右側的一塊巨石表面猛得炸開。飛濺的碎石屑甚至叮叮當當的落在自己的黑色長筒靴上。
「長距離的大口徑反坦克槍狙擊。只不過用的不是穿甲彈頭而已。」任海濟笑著放下手向海德里希解釋道，「如果你之前將那把槍舉起來，或是用槍口瞄準我。那這顆子彈可不是擊中石頭那麼簡單了。」
海德里希雖然臉上依然帶著淡淡的微笑，就仿佛發生的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之中。心中卻長長松了口氣。這個年輕的副元首果然將所有的一切都掌握在手中，長距離的狙擊不會有人听見槍聲，也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而自己則會像卡納里斯那樣突然消失，然後被人們逐漸遺忘。只有在官方的記載中才會留下自己的名字。
這個副元首比自己所想的更聰明，更恐怖，也更危險。沒有人能看穿他到底在想些什麼。他的計劃完美到沒有任何漏洞，事情的發展每一步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是個優秀的棋手，每一顆棋子的運動都被他緊緊掌握在手中。
在這一刻，海德里希突然悲哀的發現無論自己做什麼都只是在這個副元首的掌心中跳舞。自己不止是個棋子，更像是個跳梁小丑。
「副元首……我……選擇……選擇……」海德里希的話無比艱難，自負與高傲讓他無法說出接下來的話。但海德里希知道，如果現在不說，恐怕副元首下一刻就會下令那個影藏的狙擊手向自己射擊了。
「哦？」任海濟挑起眉，一臉怪笑的看著這個欲言又止的蓋世太保領袖。
連續深吸幾口氣，海德里希最後下定決心道︰「我……選擇臣服……副元首。我，萊茵哈特•海德里希在此向你宣誓效忠……獻上我無比的忠誠……」
「哈~哈~」任海濟再次肆無忌憚的狂笑起來。海德里希的臣服讓他終于能大聲笑了出來。
6年時間，從見到這只金發野獸開始到現在已經6年了。不停的給予海德里希恐懼與希望。讓他知道，他永遠都只是自己手中的棋子。自己可以讓他得到他想要的一切，自己也可以讓他輕松失去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同時告訴他，他永遠都斗不過自己……
現在自己終于為這只金發野獸套上了項圈，而項圈上鐵鏈的另一端則已經緊緊握在自己手中了。
「很好！很好！！很好！！！海德里希。你很聰明！你很聰明！！」任海濟點點頭，拄著拐杖一瘸一拐的從海德里希身邊走過。在交叉而過的瞬間，他低頭在海德里希的耳邊低語，「你做了個聰明的選擇。我想，現在情報局少了一個局長，這個重要的位置不可能這樣一直空缺下去。你說是吧？海德里希閣下。」
「副元首……」
海德里希剛想說些什麼，卻赫然發現副元首已拄著拐杖將自己拋在身後快步向遠處走去。在那里，一個黑發，身穿國防軍軍裝的苗條身影正等候在那里。
「艾瑞卡……你怎麼來這里？」
「為了參加慶功宴，父親已經到貝格霍夫了。還有很多人也在，他們總是在談些無聊的東西。所以我悄悄溜出來了。結果被告知你來這里了……」
「有很多人嗎？」。
……
海德里希搖了搖頭。或許這個副元首很優秀，或許這個副元首很聰明。但只要有這個女孩在他就算不上完美。這個女孩或許是會成為他的牽掛，但絕不會成為他的弱點。也正是因為這個海德里希才會選擇向任海濟臣服。
這個副元首至少還有些許的人性。;
第五十七章紛花亂舞(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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