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妃?
晚晴抬頭看了看匾額——「玉漱軒」。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很久之前听小賤提起過,一手撫養宸軒長大成人的就是惠妃,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今日被禁足的這位?
宸家入宮,惠妃禁足,有聯系嗎?
沒有人能給她答案。
晚晴徘徊了一會,心中有慮也只能轉身離開,走了不遠,忽然有人迎面撞來,力氣極大,直把晚晴撞的一個趔趄摔倒在地,正要罵人,那人已經不發一言的離開,晚晴只看到他的背影——似乎是一個駝背的公公。
她只能自認倒霉,發現腳邊多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紙團,展開來看,上面小小的書寫了四個字︰「宸軒有難。」
晚晴立馬回頭去看惠妃的玉漱軒,這,一定是惠妃傳達來的信息!
不行,她得去告訴宸家人。
晚晴爬起身,也顧不上被摔的生疼的,小跑著就往宴會奔去。
此時天色已暗,愈發顯得宮路漫長,待晚晴氣踹噓噓跑到長生殿,殿內空無一人,賓客盡數散去。她詢問留守的公公宮人宸家人都去了哪,被告知他們都被陛下留宿宮中,今夜不能見任何人。
太子妃突然宣布有孕激怒宸軒離場,撫養宸軒的惠妃被禁足,宸家人留宿宮中不得見客,這一切一環緊扣一環,像是一張牢不可破的網,將一切都串聯起來。
晚晴心知大事不好,匆匆離宮,尋了一匹馬,往洛水河邊趕去。
*
宸軒如常只身一人進了花船,上樓,進了他最熟悉的那間房。
窗戶開著,一陣清風襲來,夾帶著散落的雪花,窗台上落了薄薄的一層白色。
他走到窗前,手指輕輕拂去窗台上的雪花,合上窗。
桌上散亂的酒杯還是他離去時的模樣,橫七豎八的歪倒著,他一只一只將他們扶起,拿起一只酒杯,斟滿酒,放到唇邊卻遲疑了一下,秀眉微蹙。
屋內,似乎有些不尋常。
他鼻子發出不屑的輕哼聲,一飲而盡,返身在屋內生起銀盆,懶洋洋的躺到狐皮軟榻上。
窗外月朗星稀,初冬的第一場雪來得輕盈飄渺,將天空洗刷的干淨澄澈。
雋秀的雙目淡淡眺望著遠方的天空,他的瞳孔猶如黑夜一般深邃,那雙素來堅定、幾乎不為外界所動的雙眸,竟露出一絲迷茫。
他早已不是當初的少年,听到她為人母的消息,心緒竟也會起波瀾。
不知怎的,就想起曾經還未出世就夭折的孩子。如果不是當年的那一場意外,他現在已是做爹爹的人了。這麼多年,夢兒已經擁有自己的幸福,而他呢?沉迷聲色,與酒為伴,孤僻獨居,不愛任何人,亦不需要任何人來愛……
宸軒緩緩抬手撫上臉上的傷痕,深可見骨的一道疤痕,因這道傷,他不敢去見疼愛自己的惠妃,怕她傷心落淚。
可是,他卻時常盯著鏡面中這傷痕發愣,眼前慢慢浮現另一個人的面容,她的一顰一笑,一轉身一回眸,肆無忌憚的大笑,奮不顧身保護他的決然。
哥哥的女人……不該有,不能有,怎麼能對她動心?!
懦夫,今日連話也不敢對她說一句,只因怕看到她那雙欲語還休的眼楮。
突然,他感覺渾身像是被抽干了力氣,心地掠過一陣慌亂,看來倒掉的那杯酒並沒有令他逃月兌暗算……是他失算,以為這點小伎倆傷不到他分毫。
「差不多,藥效該發作了吧。」窗外,突然傳來一陣刺耳冷笑,「我听聞宸家三公子極為謹慎,所以沒有把劇毒下入酒水,而是將軟骨散涂在酒杯上,雖然毒不死你,卻能讓你四肢無力,成為一個不會武功的廢人,讓我手到擒來。」
宸軒哼一聲︰「楊清?……我以為你是個英雄,你竟也是這等小人。」
那個黑影輕盈的從窗口掠了進來,「對付你,不能指望君子之道取勝!」
「想殺我,就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一劍劈來,宸軒飛身閃開,吹了一個口哨,登時閃出一個黑影來,直往楊清頭上劈去,楊清未料他還有幫手,頓時陷入苦斗之中,而宸軒趁機從窗戶翻下,卻沒了往日的輕盈,徑直從二樓摔到一樓。
剛爬起身,就看見周圍也多出五六個手持利刃的黑衣人,宸軒被圍其中,無路可逃。
「啊!殺人啦!」洛水河邊早就一片驚呼之聲,眾人做鳥獸散,不少人被誤傷,嫣紅的血沾染了清澈的洛水,透著一股濃濃的死亡氣息。
黑衣人步步緊逼,寒光在手中閃現,將包圍圈越圍越小。
宸軒方才躍下,劍未傍生,何況以他現在的體力,也沒有辦法用劍,只能一步步後退,趁其不備猛然射出三枚飛刀,打破了死局後翻身逃離。
第一次真正感覺到死亡追的如此緊,只要慢了一秒,利刃就要穿透身體。
哪怕是闖入城主府,他的心情甚至都是輕松愉悅的,因為,他能完全的把握住局面。
可是現在,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更加控制不了局面,只能亡命奔逃!
這一遭南下,他的幾個死士尚且留在白帝城處理後事,收集信息,他身邊僅有一人保護,方才與楊清纏斗,怕是一時半會抽不出身來。
要死在這里了嗎?
毫無準備的逃亡在無數埋伏之下變得無力,不論逃至何處,黑衣人總是揮之不去。這一張天羅地網布置得極為精密,整個洛水都在他們的包圍之中,一來二去,他身上已是傷痕累累,血流滿地,每一步奔逃帶來的都是撕心裂肺的痛楚。
眼見眼前只有一條湍急的河流,身後是重重的追兵,他遲疑了。
他現在的體力,跳下水中,必死無疑。
遲疑之間,背後一支箭橫貫而來,直穿他的身體,鮮血四濺,耳邊嗡的一聲巨響,失去了知覺。
噗通一聲水聲,人不見了蹤影,只有鮮血在水面上彌漫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