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看到了那一幕。
推開的房門背後,是姐姐閉眼躺在沙發上的樣子,月光下,臉色忽暗忽明,嫣紅中,混雜著死亡才有的蒼白。
然後,場面迅速切換,成了她和姐姐兩個人站在家里,姐姐拉著她的手,一臉難色,急急說著什麼。她沒有听,用力甩開姐姐,還指著姐姐大吼。最終,姐姐無奈的低下頭,轉身離去。
拉開房門的瞬間,姐姐回首看了她一眼,深深的眼底,是無盡的哀傷,是濃的化不開的憂愁……
「姐姐,你別走。」
她高聲叫了出來,心里升起莫大的恐懼,有一種錯覺,如果姐姐這次離開了,可能就再也回不來了。
一雙暖暖的手抓住她,不讓她亂舞,耳邊響起熟悉的聲音,溫軟動听,「薇薇,姐姐在,姐姐不走。」
安若薇從噩夢之中猛然驚醒,睜開眼楮,眼里是一片白光,白光中,有個模糊的臉廓。臉廓慢慢變得清晰,皓齒柳眉,下巴圓潤小巧,是江南水鄉女子特有的柔美。
這張臉很熟悉,讓她的膽戰心驚漸漸安定,讓她心里的絕望煙消雲散,但這張臉也很年輕,白皙的皮膚上沒有留下歲月的痕跡,仿若主人只是個雙十年華的少女。
「姐姐……」若薇一聲哽咽,坐起來環住姐姐若琳,把頭埋進姐姐頭發里,嗅她特有的、夾雜著洗發水味道的清香。
「薇薇,你是不是又做噩夢了?」若琳輕輕拍打若薇的後背,安慰著,「不要怕,姐姐在這里,一直都在。」
心慢慢的安寧了,若薇抵住若琳的額頭,在最近距離觀察她的容顏,看著那比夢里年輕了七歲的容顏,若薇露出輕松的微笑,「姐姐你好年輕好漂亮哦。」
若琳輕笑,刮了下若薇的鼻子,「胡說,我怎麼會有你這個十八歲的小丫頭年輕。」
若薇笑得更開心了,真好,現在的她才十八歲,而不是二十五歲。
三天了,她總是在為這個事情笑。
一場昏厥,讓她重生回了十八歲,姐姐還在的時候。只要努力,現在的她可以改變很多事情,姐姐的死,夢想的破滅……
既然上天給她一次從頭再來的機會,她就要好好把握,做最棒的珠寶設計師,不讓姐姐再死于情傷……
「姐姐,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的。」若薇拉起姐姐的手,鄭重的說。
話音才落,外頭想起一陣轉動門鎖的聲音,若琳急急起身,「舅舅和舅媽來了,薇薇你快點起來。」
那尖酸刻薄的兩口子來做什麼?若薇心里犯疑惑,面上卻還保持著笑容,「好,姐姐你先出去招呼著,我馬上就來。」
若琳出去了,若薇臉上的笑容沉了下來。
結合夢里的東西,若薇想到了現實。
十八歲的這個夏天,她接到了G大的錄取通知書,可G大高昂的學費,讓姐姐犯難。
若琳曾表示過無法支付每年一萬的學費,勸她改讀便宜一些的師範類院校,被她拒絕了,她說,她一定要去最棒的地方學珠寶設計。她與姐姐大吵一架,結果是姐姐妥協,外出三天籌得一萬元學費,當時她全副心神都放在得以入學的喜悅上,忽略了,那一萬元的學費是怎麼來的。
姐姐說沒辦法支付,就定是真的無法拿出錢,當初,山窮水盡的姐姐,究竟做了怎樣的犧牲,才為她籌到學費?
應該是求了舅舅一家子吧,若是沒猜錯,眼下就是舅舅他們送錢來了。
「這送錢可不是什麼好事情吶。」若薇嘀咕著,起身穿好衣服。
房門打開的一剎那,涌入的恬噪聲音,讓若薇擰起了眉。
「你以為我們賺錢容易嗎?六千塊,整整六千塊吶,我們得存多久才有。省吃儉用節約下來的錢,現在可全給你們了啊。」
外頭,一個肥頭大耳,長得有幾分粗俗的婦人,正敲著二郎腿坐在沙發上,趾高氣昂的向安若琳訓話。若琳唯唯諾諾的站在她身邊,大氣也不敢出一個,捧著一杯茶水,還不住點頭,「是,我們姐妹兩知道舅媽的不容易,舅媽您肯把錢借我們,真是太謝謝了。」
「一句謝謝就值六千塊了嗎?你先給我們個準數,借的前什麼時候還?」婦人粗暴的搶過杯子,杯中茶水晃得激烈,撒了好些在若琳手上,婦人不道歉,反而指責若琳,「你怎麼這麼笨啊,多大點事情都做不好!還好茶水灑的是你,要是灑在老娘身上,非得拔了你的皮不可,小賤蹄子!」
看到這里,若薇再也看不下去了,走了出去,輕輕叫了一身,「舅媽。」
婦人身邊坐著個竹竿似的男人,一雙精明的小眼四下轉動,考量著這屋里頭哪些東西比較值錢,走得時候好順便帶走。
鼠樣!若薇在肚子里罵一句,向著男人道,「舅舅。」
肥婆是她的舅媽李鳳琴,竹竿男是她的舅舅吳江。他們貪婪、吝嗇、自私、狠毒……若薇認為,用盡世界上所有貶義的詞語去形容他們都不過分,因為他們的所為,實在太令人不齒了。
這兩個人,一直依附這她們的父母過活,在她們父母去世之後,不幫助她們也就罷了,還以各種名義搶走了她們的家產,任她們在這貧民窟一般的地方自生自滅。這一次,定是姐姐苦命哀求,他們才會踏足這里。
腦袋中浮現出一個姐姐跪在地上哀求兩人的畫面,若薇心中絞痛,牽起姐姐的手,細細吹那些被茶水燙紅的地方。
「喲,薇薇來了啊。」听到她的聲音,李鳳琴沒有在訓若琳了,「你這丫頭平時看著傻不拉幾的,沒想到還能考上G大這種好學校。不過你也別得意,若不是我家小凱高考那天拉肚子,肯定比你還考得好。」
這話若薇並不認同,那個表哥吳凱就一不學無術的傻子,別說考得比她好,就是考她一般的分也不可能。拉肚子什麼的,只是李鳳琴為了面子扯出來的謊話。
「你考上了大學,舅舅和舅媽也該盡點心意,諾,這六千塊錢是我們借給你的。」李鳳琴指著桌子上一沓錢,把那個借字咬得異常重,「這可是我和你舅舅的血汗錢,省吃儉用存了好久才有的,我們把它借給你了,你將來出息了,也要記著,若是沒有舅舅和舅媽這六千塊錢,你什麼都不是。」
「唉,舅媽說的你記住了沒,回句話啊。」
若薇沒有理她,待細細吹過若琳的手之後,才向著若琳道,「姐,我不要他們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