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我殺眼楮里流溢出一種非常奇特的情感,緩緩道︰「他今年才不過二十五歲,可是死在他劍下的人至少有八十個,他殺人從未失手過。他才是真正的成功的殺手,也是每一個殺手奮斗的目標。」
「你很了解他?」
「我們是朋友。」
「我們是朋友。」雖然只是很平淡很平凡的一句話,但其中蘊藏著的意義卻太多、太多!他只是一個浪子殺手,除了一條命和一把刀,他還擁有什麼?朋友和酒!殺人的時候,他是個冷血無情的殺手,但提起朋友,你就會發現,其實他也只不過是個很平凡的人而已。酒,可以暫時麻醉他的憂傷,朋友,可以驅散他的孤獨。一個人只要還有朋友,就證明他活得並不寂寞,對生活還沒有絕望。
米玨忽然輕輕笑了起來,抬起目光,遙望著遠方——那個方向是天山,天山有雪,有他幸福的家,家中有他美麗、賢惠的嬌妻,還有他可愛的兒子。他離開他們已經整整三年零二十六天了,思念就如天山的雪水綿綿不絕,從未有過間斷,家中的妻兒一定正在等待著他的歸去。
一個人離開家太久了,總會厭倦漂泊——游子就像落葉,落葉總是要歸根的;家是個溫馨的港灣,是人一生的依戀。
米玨忽然有一種回家的沖動,緩緩道︰「我的兒子今年已經九歲了。」
任我殺似乎微微一怔,微笑道︰「他一定很听話,很可愛。」
「我離開他的時候,他已經長得很高,現在三年過去,只怕再見面時,我已經認不出來了。」
「他叫什麼名字?」
「米浩。浩氣長存的‘浩’。」
「好名字。」任我殺笑了笑,「你想不想家?」
「想。」米玨也笑了笑,連眼角隱藏著的皺紋仿佛也有了笑意。
「你是不是很快就要回去,回到你的家,回到他們的身邊去?」
「是該回家了!」
「既然離別在即,我們是不是應該做點什麼?」
米玨又笑了笑,拉起任我殺的手,說道︰「走,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什麼地方?」
「一個很有趣的好地方。那里的酒菜很可口,那里的人也很可愛,而且,它還有一個很有趣的名字。」
任我殺忍不住問道︰「這究竟是什麼地方?」
米玨悠然笑道︰「‘天涯海閣’。」
「天涯海閣」的確是一個很有趣的地方。「天涯海閣」是一座酒樓,這里不僅有很香的美酒,有可口的菜,還有最可愛的人——女人,清一色的女人,無論是掌櫃的還是站堂的,無論是大廚還是伙計,居然全都是女人。每一個女人都很美,很年輕,最年長的也只不過剛及花信年華。
據說她們的老板也是女人,一個很神秘的女人。沒有人見過她的真容,因為每一次出現,她的臉上都系著一條黑色的面紗。可是每個人都可以從她秋波蕩漾的眼眸、輕盈的體態、溫柔的聲音中,感覺到她的美麗和年輕,領略到她的絕代風華。雖然看不見她的臉,看不到她究竟有多美,但僅僅只是她的一個背影,就足以讓每一個女人嫉妒到恨不得剜掉男人的眼珠子,讓每一個男人迷醉到恨不得大街上的女人都是她的影子。
她還有一個很美麗、很浪漫的名字︰歐陽情。
莫愁湖是金陵城名湖,花木亭台,曲徑通幽,堤前楊柳輕揚,湖上白雪遍鋪。
莫愁湖以人而名。南朝宋、齊年間,洛陽有位貧窮少女名喚莫愁,為賣身葬父,遠嫁金陵盧姓人家。後來丈夫戍邊遼陽,莫愁在家侍奉雙親,養育子女,恪守婦道,熱心幫助鄰里孤貧,頗受人敬重。可惜被公公誣陷,蒙受不白之冤,投河自盡以表清白。後人為了紀念她的貞節,將盧家花園與石城湖闢建為湖,並以莫愁為名以志紀念。自唐代伊始,眾多詩人吟詩作賦為其歌功頌德。
「天涯海閣」依湖而建,雕檐映日,畫棟飛雲。無可否認,是金陵城里最豪華、最宏觀的一座建築。抬目遙望,遠遠就可望見豎著一根望竿,望竿長及三丈八尺五寸,頂端飄飛著一面旆旗,上書︰天涯海閣。酒樓正門門邊朱紅華表,兩根石柱雕龍刻鳳,栩栩如生,兩邊白粉牌各有五個大字︰世間無比酒;天下有名樓。字跡蒼勁有力,極具大家風範,顯然出自名家手筆。
「天涯海閣」佔地極廣,共分三進,酒樓居首,其後就是客房,穿過客房後面的大花園,才是這些女孩子的居室。酒樓又分四層,四道樓梯十字分開,一樓是民間凡夫俗子、市販走卒聚集之地,二樓多為行走江湖的武林豪客,三樓專供鄉紳富甲,以及飽讀詩書的士子書生,四樓卻是專為達官貴人而設,既可商談機密要事,也可休閑消遣。做生意自然有做生意的技巧和訣竅,所以每一層樓的價格都不相同,因人而異。
米玨和任我殺攜手而入,一個雙十年華的美麗少女立即腰肢款擺,笑意盎然地迎上來。做生意的人,自然都是尊重客人的。誰知這少女卻嬌笑道︰「米先生,你終于出現了。」
米玨微笑道︰「柳姑娘,在下是否已經很久沒來了?」
「十一天,米先生已經整整消失了十一天。」
「在下這些天因事離開,並非如柳姑娘所說的消失。」米玨忍不住笑道。
「二當家還以為米先生從此消失再也不會來了呢!」這少女掩嘴嬌笑道,「你莫忘了,上次你還答應過她的,一定會為酒樓寫一個好對子。這事你怎麼也賴不掉的。」
「哦?有這事麼?莫非當時在下多喝了幾杯胡說八道?在下才疏學淺,怎敢狂言為酒樓題字?天下才子高人何止泛泛,怎麼也輪不到在下獻丑吧?!」
「金陵城里誰不知道米先生以三絕名揚天下?」這少女嘟著小嘴輕笑道,「相貌如潘安再世,這是一絕;吟風弄月,又是一絕;寫得一手好字,更是一絕。」
米玨微笑著搖了搖頭,與任我殺並肩走上二樓,一副又是出自名家手筆的楹聯抬目可見︰酒里乾坤大,壺中日月長。
這時迎面又走來一個美麗少女,嬌聲道︰「米先生,你好像走錯地方了。」
「王姑娘,在下只不過十一天未來光臨而已,難道就變成討厭的客人了麼?」
「米先生誤會了,小女子的意思是這二樓並不適合你和這位公子。」
米玨搖頭笑道︰「沒關系,在下這位朋友本也是江湖中人,听了那些之乎者也的酸言,反而受不了。」
那少女怔了怔,沉吟著道︰「那麼……小女子去喚二當家過來。」
米玨和任我殺選擇了靠近窗子的座位憑欄而坐,從這里望出去,可以看到大街上的情景。
「米先生,你終于來了。」剛坐片刻,就听見一個甜美的聲音嬌笑道。隨著聲音的傳來,只見一個紫衣女子飄然而至,這女子非但很美,還很年輕,如雪雕玉琢的粉臉上,深深嵌著兩個酒窩。
「幸好在下來得還不算太遲。」米玨立即微笑著起身相迎。
「米先生許久不來,小女子還以為米先生已經忘記我們之間的約定了呢!」
「看來在下若不獻獻拙丑,只怕連酒都喝不成了。」
紫衣少女笑了笑,目光一瞥,看了任我殺一眼,忽然臉色沒來由一紅,輕輕道︰「這位公子是……」
「這位任兄弟,是在下的朋友。」
「任公子是第一次到這里來吧?」
「我們飄相逢,還是初識。」
紫衣少女對任我殺盈盈一笑,說道︰「小女子姓安,單名一個柔字。」
任我殺既不起身,也未抬頭,連眼楮都沒有眨動,淡淡道︰「嗯!」
「任公子既是米先生的朋友,也就是小女子的朋友……」
「我們不是朋友。」任我殺立即打斷了紫衣少女的話,臉上沒有一絲表情,聲音冰冷如窗外的風雪,「我從不和女人做朋友。」
安柔一怔,粉臉緋紅,艷如桃花,強顏笑道︰「男人和女人也是可以做朋友的,任公子莫非在說笑話?」
「我從來都不會說笑話。」任我殺的聲音依然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