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更濃,仿佛潑墨。雪,在黑夜中卻更顯得潔白。
酒寮中,杯已殘,樽已空,燈孤獨。
燈光昏黃,火花跳動。司馬如龍席地而坐,不停地喝著酒,不斷地嘆著氣,一雙血紅的眼楮盯著閃爍的花火,臉色凝重而沉痛。洪不諱為了保護那東西,連性命都丟了,可是現在這東西也已經不見了。鏢既已失,不僅「金獅鏢局」毀了,連龍七先生的前程也完了。就算知道東西的下落,那又怎麼樣?他根本不是那對怪異夫妻的對手,他們只要輕輕地揮一揮手,殺死他比捏死一只螞蟻還容易。
他又捧起了酒壇子,忽然一個聲音冷冷道︰「鏢都丟了,你居然還有心情喝酒。」
話音未落,一個人仿佛雪片般飄了進來。這個人大約三十歲左右,面目俊朗,表情冷漠,雙目閃著如鷹一般的銳光,眉目間一縷軒昂英氣,咄咄逼人,身上一襲短打皮襖,卻是官府捕快的行頭。
司馬如龍眼楮一亮,「虎」地站起,失聲道︰「‘神捕’龍七先生。」
「我來遲了。」龍七的臉冷若冰霜,跺足長嘆,目光一寒,星輝熠熠,盯在司馬如龍的臉上,沉聲道,「你不去追查那東西的下落,反而躲在這里喝酒?難道你不知道,丟了朝廷貢品,那可是人頭落地、滿門抄斬的不赦之罪?」
「如果有線索,我拼了命也會去找。」司馬如龍頹然長嘆道。
龍七臉色變得更陰郁,冷笑道︰「你不去找線索,難道線索會自己跑來告訴你?」
司馬如龍啞然,久久無語。
「早知你們辦事如此不力,我實在不該把這東西托付給‘金獅鏢局’,我本應該自己來的……唉!」龍七跌足道。
司馬如龍只覺滿嘴發苦,啞聲道︰「龍七先生……」
龍七大手一揮,厲聲道︰「海總鏢頭海東來呢?他為什麼不來?」
「家師抱恙在身,纏綿病榻已有多時,不宜跋山涉水、出門遠行。」
龍七怔了怔,道︰「走,帶我去看看。」
「去哪里?看什麼?」
「帶我去出事的最後一個現場,多少總會找到一點點線索的。」
夜色正濃,寒意漸重。司馬如龍手中持著兩根火把,熊熊的火光驅走了黑暗。龍七撕開「金玉王侯」的衣襟,突然倒吸了一口涼氣,目光中竟露出種驚懼和訝異之色。
司馬如龍湊眼過去,只見「金玉王侯」的胸膛上的肌肉居然深深陷了進去,深陷的胸肌上,清晰地印著一只掌印。這只掌印就像是烙上去似的,竟連掌紋都依稀可見。
「好深的掌力。」司馬如龍驚嘆道。
龍七凝視著掌印,緊緊擰著眉。
「龍七先生,你找到線索了嗎?」司馬如龍遲疑著問道。
「這只掌印就是線索,可是這條線索等于沒有。」龍七緩緩起身,冷峻地道。
司馬如龍微微一怔,又听龍七沉聲道︰「這種功夫,是武林中絕傳已久的‘碎心掌’。」
「‘碎心掌’?這是什麼武功?」
「‘碎心掌’是種既狠毒又霸道的內家功夫,中者胸肌內陷,髒腑如枯枝朽木,立時斃命。」龍七臉色嚴肅,緩緩道,「近五十年來,只有一個人才會使用這種功夫。」
「只有一個人?他是誰?」司馬如龍皺眉問道。
龍七緩緩道︰「天殘老人。」
「天殘老人?」听見這個人的名字,司馬如龍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江湖上有四對奇異夫妻,一對是‘鐵狼銀狐’,早在二十年前,他們就已退出江湖,作一對神仙眷侶,不再過問紅塵俗世;一對是‘狂人魔女’,狂人在二十五年前敗在韓大少魔刀‘殺氣飛霜’之下,沒過幾天就死了,隨後魔女也不知所蹤;還有一對就是口編‘神兵利器八大家’的‘梅君醉妃’,另一對則是‘天殘地缺’。」
「龍七先生是說,這個天殘老人就是‘天殘地缺’中的天殘?」
「嗯!據說這對夫妻亦正亦邪,善心一起,連小草都不忍踐踏一腳,可是發起狠來,就是天王老子也不留情面,他們本來就是很可怕的人。」
「他們的武功究竟有多高?」
龍七堅定的目光居然也流露出一種恐懼之色,沉聲道︰「沒有人知道,關于他們的一切,都是謎。」
「那東西既落在他們手里,我們豈非連一點機會都沒有?」
「雖然連一點機會都沒有,但我們還是要把東西找回來。」龍七嘆了口氣,苦笑道,「失去那東西,我們一樣都會死,與其被斬首示眾,不如死在他們手上,至少還能落得一世英名。」
「我們現在就去找他們麼?」
「在人海茫茫里,要想找到他們,豈非正如大海撈針?」
「總會有辦法的,我們現在要做的事,就是先找到一個人。」
「什麼人?」
「‘一刀兩斷’任我殺。」
龍七眼楮一亮︰「任我殺?那個江湖上傳說中最可怕的殺手?你和他有什麼交情?他和這事有什麼干系?你怎麼知道,這個忙他肯不肯幫?」
「如果不是他仗義相助,我們只怕連最後一點線索也找不到。」
「他現在人呢?」
「早已走了。」
「事關重大,你為什麼不留住他?」龍七跌足道。
司馬如龍苦笑道︰「如果可以把他留住,就算用我的性命交換,我都絕不遲疑。」
江湖上,幾乎沒有人不知道「神捕」龍七這個人,他今年才不過三十一歲,可是他所破獲的案子,大大小小加起來至少已有九百五十宗。十七歲那一年,他居然破了一件連京城「捕王」都束手無策的奇案,從此聲名大噪,每個人都記住了這個年紀最小的捕快︰龍七。二十歲以後,每個人都尊稱他為「龍七先生」,「神捕」之譽也早已蓋過了「捕王」的風頭,成為六扇門的第一高手。
龍七的快刀,和他的人一樣出名,曾經一刀就殺死了武功比他高出好幾倍的高手。他也能忍,十八歲那年,他就曾經身掛二十幾道紅彩,最後一刀砍下了對手的頭顱。
到目前為止,他已經歷過大小戰役一共一千六百三十二次,雖然總是不斷的受傷,但名氣卻也越來越大。
關于他的師承來歷,卻是個謎。有人說,他是當年「大少爺」韓徹的關門弟子。但他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據人們猜測,就算他不是韓大少的傳人,多多少少也和韓大少有一點關系。
六扇門中,絕對沒有人可以撼動他的地位和名望;江湖上,絕對沒有人可以否認他的追蹤術是最出色的。
每一次追蹤,他從未失手,但這一次,他終于失手了。任我殺好像空氣一樣,突然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