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水鎮經歷了一場生死屠殺,時隔數天,雖已恢復平靜,但另一場決斗卻又將不可避免的發生。
任我殺三人很快就打听到了「天殘地缺」的下落。如果有人把冰冷、雪亮的刀架在你的脖子上,用你的生命作威脅,而你恰巧又不是視死如歸的那種人,你會不會拒絕他的問題?也許你我都不會這麼做,但偏偏還是有人會這麼做的。
龍府的後院,有一間非常廣闊的丹房。任我殺三人剛踏上台階,丹房的木門突然就「吱呀」一聲開了,從里面走出來的是一個女人,一個千嬌百媚的成熟美婦。她穿得很考究,一件緊身墨綠衫子,配著一條曳地百折湘裙,質料高貴,手工精致,顏色的搭配,令人無法置疑。
任我殺和司馬如龍都見過這個女人——她居然是柳月媚。柳月媚怎麼會在這里?她和「天殘地缺」有什麼關系?
柳月媚媚笑如花,嬌聲道︰「你們現在才來嗎?」
龍七笑了笑,淡淡道︰「夫人知道我們會來?」
「‘神捕’龍七先生追蹤術獨步天下,鼻子就像獵狗一樣靈敏,遲早總會嗅到這里來的。」
龍七有些意外,皺眉問道︰「夫人認識在下?」
「‘神捕’龍七先生名揚天下,不認識你的人只怕並不多。」
龍七目光閃爍︰「夫人看來有些面善,我們在以前是不是見過?」
柳月媚蛾眉輕蹙,臉色黯然,幽幽輕嘆道︰「何止見過,而且……」
她這句話沒有說完,忽听丹房內一個聲音吼道︰「紅顏禍水,紅顏禍水。他們這次登門造訪,可不是為了和你套近乎。既然來了,就趕快給我滾進來。」
丹房里很熱,熱得出奇。丹房的中央,擺放著一只高腳巨鼎,巨鼎下面是一只烤爐,爐火燒得正旺,兩個童子早已渾身是汗,黑衣老者站在旁邊,卻仍在不住地催促他們用力煽火。閃動的火光,將牆壁都照成了嫣紅色。巨鼎上空熱氣騰騰,顯然鼎中盛的是一池沸水,龍大少坐在鼎中,全身都浸泡在水里,露出一張通紅的臉,不停的流汗,不停的喘著氣,整個人鍍已虛月兌。
龍七對那對夫妻抱了抱拳,笑道︰「兩位前輩可是‘天殘地缺’夫婦?」
眇目老嫗獨眼一翻︰「你這小子居然也認識我們?」
「普天之下,懂得‘碎心掌’的人就只有天殘老人。」
黑衣老者陰陰笑道︰「你還知道‘碎心掌’?」
「‘金玉王侯’死于這種功夫,若非兩位前輩自泄身份,晚輩只怕也找不到這里來。」龍七看了龍大少一眼,笑了笑,「看來我們來得正是時候。」
眇目老嫗道︰「你是來要回那東西的?」
「失去那東西,晚輩和‘金獅鏢局’的人都要掉腦袋。」
「其實你根本不該來,你想必也听說過我們的手段。」
「晚輩既已來了,就沒打算活著離開,只是兩位前輩想要舒舒服服過日子,只怕也沒那麼容易。」
「天殘地缺,非等閑人,遇佛殺佛,遇神殺神。」黑衣老者咯咯笑道。
「前輩何苦為難晚輩,難道‘金獅鏢局’上下幾十條人命不比龍大少的武功更重要?」
眇目老嫗道︰「別人的性命關我們屁事?我這徒弟雖然喜歡流連,從不肯正正經經學武功,畢竟于我們夫妻有恩,二十年前,若非他幫我們逃過一劫,‘天殘地缺’早已在江湖上除名。」
黑衣老者道︰「有恩不報,這種人與畜生又有什麼分別?」
龍七默然半晌,緩緩道︰「晚輩實在想不通,你們究竟是從哪里得到的消息?」
司馬如龍性格爽直,立即接口道︰「龍七先生,我們這些人中,出了個內奸,是他故意走漏風聲的。」
「內奸?誰是內奸?」龍七愕然道。
「這個內奸就是周大康。這件事本是陰謀,他這麼做,全都是因為要把你置于死地。」
龍七大吃一驚,瞪大了眼珠子,沉聲道︰「是周大人?你怎麼知道?這種事可不能胡說。」
司馬如龍一指柳月媚,嘆道︰「我絕不是胡說,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問問這個女人,也許她知道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柳月媚一聲輕笑,點頭道︰「他的確沒有胡說,這個內奸就是周大康。」
龍七目光一冷︰「你還知道什麼?你究竟是什麼人?」
柳月媚一聲輕嘆,緩緩道︰「龍七先生,難道你真的已忘記我是誰了嗎?」
龍七沉吟著道︰「在下一直覺得夫人很面善,只是一時想不起來究竟在哪里見過。」
「十三年前,你剛投入六扇門成為一名捕快,那一次你高興到喝得酩酊大醉。」柳月媚眼角幾絲若隱若現的魚尾紋仿佛充滿了笑意,「那個晚上,有一個女人,讓你成為了真正的男人。這個女人,難道你已經忘了她嗎?」
龍七沒有忘記,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出現在他(她)生命里的第一個人,是永遠都忘不掉的。那是種記憶,一種銘心刻骨的記憶。
龍七眼楮里閃動著興奮的光芒,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星光燦爛、明月皎潔的晚上,那個成熟而嫵媚的女人,用她豐滿、溫暖的和百般的技巧,讓他第一次體會到了女人的可愛。那個女人,是天使,也是魔鬼,更是一個揮之不去的夢。從那次以後,他曾經不止一次地回到那個地方尋找她,但這個女人就像一個夢,來過,但無痕。她把他帶上了天堂,到最後,卻又把他推進了地獄。
相思是一種痛,痛徹心扉。這麼多年以來,這種疼痛的思念一刻也從未停止過。每一次和別的女人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把那些女人幻想成是她。眼前這個似曾相識的美麗女人,臉上雖已留下歲月走過的痕跡,卻絲毫掩藏不住她迷人的風韻。
龍七忽然怪叫一聲,失聲道︰「是……是你!」
柳月媚輕嘆道︰「你終于認出我了,是不是?」
「柳如意,柳如意,我這一生都不可能忘記的人。」
柳月媚笑了笑,幽幽道︰「我早已不叫柳如意了,我現在的名字是柳月媚。」
「整整十二年零九個月了,想不到居然在這里遇見你。」龍七眼神迷離,聲音空洞,仿佛來自遠方。一別經年,今夕再見,恍然如夢。
「你記得這麼準確?整整十二年零九個月?」柳月媚苦笑道。
「這些年來,我一直都在找你。」
柳月媚不勝唏噓︰「歲月無情,只不過十二年零九個月而已,你卻已經認不出我的樣子。」
「你變了。」
「有人說,只有環境去改變一個人,人卻不可能讓環境發生太多的改變。」柳月媚嘆了口氣,「當年周大康出任福州府太守,我被他看中納為小妾,從此不沾風塵,多年來深居淺出,我想……這就是你一直找不到我的原因。」
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原來她一直就在他的身邊,只是庭院深深深幾許,終于使得情深緣淺,可憐他還曾經發誓,走遍天涯海角,涉過千山萬水,絕不放棄尋覓她的芳蹤。為什麼,命運總是如此喜歡捉弄世人?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龍七苦笑著,一臉淒清,過了許久才問道︰「你說周大康就是內奸,究竟怎麼回事?」
「當初周大康得到那東西,本來就想據為己有,但無奈皇命不可違,于是就設計了一個圈套。他故意要你找‘金獅鏢局’托鏢,其實只是想找一個替罪羊。」
「這個替罪羊就是我?」
「嗯!他這是一舉三得之計,既可以保住烏紗帽,又可以留下那東西,最重要的就是除掉了你這顆眼中釘。」
龍七臉色已變了︰「‘中原四盜’劫鏢,本就是他早已策劃好的,是麼?」
「我是他身邊的人,而‘中原四盜’中的‘無形刀’許思文恰巧與我素有淵源,所以他們在我牽針引線之下一拍即合。」
「‘金玉王侯’呢?他又是怎麼知道這個消息的?他與‘中原四盜’本來就不是同一條路上的人。」
「風飛花與許思文一向關系曖昧,而風飛花正是‘金玉王侯’的妻子,‘金玉王侯’接到線報,早就布置好了一切,欲待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柳月媚嘆了口氣,「只是他根本就想不到,他也只不過是只螳螂而已。」
真正的黃雀,是「天殘地缺」!可是龍七還是想不通,他們怎麼知道這個秘密?柳月媚很快就給了他一個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