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不凡向燕重衣微一頜首,臉上那抹仿佛永不褪色的笑容變得更濃。但不知為什麼,看見他這溫和的笑容,燕重衣總有種異樣的感覺,究竟是什麼感覺?他卻又說不上來。
「哎呀,燕公子,我們的話題好像越扯越遠了,」宋飛揚輕咳一聲,「這個凶手雖然很隱蔽,但現在總算有了一點眉目,就在一個月以前,我們突然收到一封匿名信,信中說……說……」
「說什麼?」燕重衣見他欲言又止,忍不住追問道。
宋飛揚微一遲疑,輕嘆道︰「信中說,大堡主遇害,其實就是任我殺所為。」
「任我殺是殺死宋大堡主的凶手?」燕重衣騰地站了起來,「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其實……在下也很疑惑……」宋飛揚苦笑道。
「發出匿名信的這個人,究竟是什麼人?他怎麼知道任我殺就是凶手?」
宋飛揚搖頭道︰「這個人的來歷倒是不得而知,不過在下覺得……此事應該不是空穴來風,無稽之談。」
「此人既然知情,卻又不肯透露身份,你們不覺得此事有些蹊蹺麼?」
「此事諸多巧合,也許……」
燕重衣的聲音突然變得冰冷︰「難道你們相信這個神秘人的話?」
「這是唯一的線索,我們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宋飛揚居然也不否認。
「既然你們已經認定任我殺就是凶手,」燕重衣的聲音變得更冷,「那麼還來找我做什麼?難道你們想掛去殺任我殺?」
「燕公子誤會了,我們找你來,就因為你是任我殺的朋友。」宋飛揚輕嘆道,「任我殺已不知去向,燕公子既是他的好朋友,想必知道他的行蹤。」
「你們是不是要找他報仇?」
「報仇?燕公子言重了。」宋飛揚搖頭苦笑道,「我們只是想證實此事的真假而已,如果這世上只有一個人能找到任我殺,這個人一定就是燕公子你了。」
「你們找錯人了,這個忙,只怕我也幫不了。」燕重衣黯然一嘆,「我和他,早在半年多之前就已失去了聯絡。」
「燕公子是否有辦法可以找到他?」宋飛揚試探著問。
「找到了他又如何?」燕重衣勃然變色,厲聲道,「難道你們要我出賣朋友,做一個不義之人?」
「可是……如果此事不查個水落石出,先父豈非死得很冤枉?」宋妍淚水漣漣不斷,淹沒了憂傷的容顏。
「宋大堡主一生嫉惡如仇,飛龍堡又是武林泰斗,所謂樹大招風,敵人只怕比朋友還多。」燕重衣冷笑道,「你們僅憑一封來歷不明的匿名信,就斷定任我殺是凶手,豈非太草率、太武斷了些?」
「真相究竟如何,只有找到了任我殺才能揭開。」宋飛揚斜睨著燕重衣,若有所思。
「宋大俠可知道大俠和殺手的區別在哪里?」燕重衣冷聲問。
宋飛揚凜然道︰「俠義者光明磊落,一諾重千金,決不食言而肥。」
「殺手雖然只是一種殺人工具,但有時候他們比大俠們更遵誠守信,因為這是殺手的原則。」燕重衣目光凜凜,聲音越發低沉,「所以,我相信任我殺決不是凶手,只怕是有人故意散布謠言,存心嫁禍于他。」
宋飛揚皺著眉︰「燕公子是否認為,發出匿名信之人居心叵測,有意挑起禍亂?」
「嗯!」燕重衣點頭道,「這個人,也許和任我殺有深仇大恨,他這麼做,無非是想假借他人之手置任我殺于死地而已,一來可以報仇雪恨,二來可以攪亂江湖一池春水,豈非一舉兩得。」
「不錯,燕公子所言也不無道理,片面之辭的確證明不了什麼,如果……」宋飛揚笑了笑,「燕公子要是能夠插手此事,查明真相,不僅可以還任我殺一個清白,在下也願意贈送十萬兩白銀作為燕公子的酬勞。」
「此事既然和任我殺有關,我自然不會袖手旁觀。」
「這麼說,燕公子是答應了?」宋飛揚忍不住臉露喜色,從懷里掏出一疊銀票,「這里是五萬兩,請燕公子先收下,事成之後,余數立即雙手奉上,分文不少。」
「你這是做什麼?」燕重衣臉色突然變了,「我這麼做,只是為了朋友,為了洗清任我殺的不白之冤,並不是為了區區十萬兩白銀。」
宋飛揚微微一怔,訕訕笑道︰「燕公子打算如何查起?」
燕重衣搖搖頭,默然不語。此事實在太離奇、太詭異,根本無處著手。
「如果燕公子尚無主意,在下倒還知道一些事情,或許對你有些幫助。」
「宋大俠請說。」
「據在下所知,任我殺失蹤之前,最後和他在一起的人是一個叫歐陽情的女孩子,如果找到她,說不定會有任我殺的消息。」
金陵當然一定要去,歐陽情也一定要找,但不是現在。燕重衣覺得,有一個地方,他非去不可,那是友情開始的地方。
從「快樂樓」走出來,燕重衣信步而行,經過一家店鋪的時候,他突然停住了腳步。他看見一個女孩子手里拿著一塊蔥油餅,正在邁開小腳躲避一個小男孩的追捕,可是她跑得沒有男孩子快,眼看著就要被追上,誰知她突然使詐,整個人都蹲了下去,等到男孩子從她的身邊跑過去,站起來回頭就跑。男孩發現上當,嘴里嘰里呱啦地說著什麼,回頭又追。
女孩子急忙往燕重衣身子後面躲,拉住燕重衣的衣角,道︰「好叔叔,救救我,他是個小強盜。」
「好叔叔,我不是強盜,」男孩子搶著道,「她是小無賴。」
這兩個孩子雖然調皮,卻實在很聰明,很可愛,從他們身上,仿佛每一個人都可以看見自已那些一去不返的童年往事。燕重衣也有過自已的童年,但他的童年並不快樂,回憶都是苦澀的。小時候,從來都沒有大人給他買過蔥油餅吃,如果他實在很想吃,就只有去偷去搶,有一次差點被那凶狠丑陋的老板娘活活打死。那個晚上,他一把火燒掉了那家店子,從此以後,他就發誓再也不吃蔥油餅。
兩個孩子臉上露出天使般的笑容,突然搶著往他懷里撲過來。
就在這時,燕重衣的臉色卻忽然微微一變,他看見兩個孩子的笑突然變得就像是毒蛇般的狡猾和詭異,一種無形的殺氣直刺得他頭皮發麻。
劍光一閃,燕重衣突然拔劍,劍光閃過,兩個孩子手里的蔥油餅已被削落,散落了一地。兩個孩子立刻全都嚇哭了,恨恨地看著燕重衣,眼楮里竟仿佛充滿了怨毒的仇恨。
燕重衣的劍已入鞘,就像是一座冰山站在那里,臉上連一點表情都沒有。
「你嚇壞他們了,他們還只是孩子。」這時從店里驚慌失措地跑出來一個豐滿圓潤、風韻猶存的半老徐娘,不施粉黛,臉色卻像三月的桃花般泛紅,看到兩個孩子哭的鼻涕齊流,忍不住花容失色地亂叫。
「我只嚇一種孩子,」燕重衣如刀鋒般的目光射向那兩個孩子,「殺人的孩子。」’
這時陽光正濃,被削落在地上的蔥油餅堆里似有藍色的光芒閃動,竟是兩支如繡花針般粗細的毒針。
「你究竟是什麼人?」燕重衣深深吸了一口氣,狠狠地盯著那個女人,「我們好像素未謀面,為何要下此毒手?」
「你這個問題問的實在很可笑,」那女人忽然笑了起來,笑得嬌媚人骨,「我整個人都站在你的面前,難道你看不出我是個很特別的女人?」
「你知不知道,我有個習慣,」燕重衣臉色一變,沉聲道,「我通常是不殺女人的。」
「這是個好習慣,每個女人都會喜歡的。」那女人媚笑更濃。
「但有一種女人,我不能不殺,就是我認為很該死的那一種。」燕重衣沉聲道,「你恰巧就是這種女人。」
「你要殺我?我記得你好像剛剛還說過,你不喜歡殺女人。」
「我已經改變了主意,」燕重衣瞧著那兩個孩子嘆道,「孩子們是純潔無辜的,你不該利用他們,害了他們的一生。」
「孩子?你說他們還是孩子?他們的年紀加起來都快要一百歲了,你居然說他們還是孩子。」那女人臉上的媚笑突然變成了一種嘲笑,「江湖上傳言,‘殺手無情’青龍燕重衣有多麼的厲害,卻連這一點都會看錯。」
這兩個看似天真可愛卻又歹毒可怕的孩子,竟是已經永遠都長不大的侏儒?!
就在這時,那兩個侏儒突然從那女人的懷里飛了起來,動作敏捷得就像是展翅騰飛的鷹,男的手里握著一把長約一尺的短刀,女的手里握著一把同樣長短的利劍,尖刀和利劍在陽光下發出湛藍的光芒,顯然淬有劇毒。
他們的身法好快,燕重衣還來不及眨眼,就已發覺殺氣已滲透他的肌膚。他沒有閃避,突然拔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