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頭對拳頭的較量,深深誘發出了秦步心中壓抑已久的斗志,正如決堤之水一發不可收拾。剎那間,他只感到豪情萬丈,仿佛回到了聲名鼎盛的巔峰年華,口中一聲低嘯,氣貫鐵拳,全力出擊。「呼呼」而響的拳風,斬天劈地般擊向凌空而來的鐵尺,竟將鐵尺震得偏了方向。
鐵全拿手中鐵尺順勢下劃,疾點秦步胸前的「羶中」、「乳根」、「鳩尾」諸穴。
秦步似是完全沒有料到鐵尺居然還能使出如此奇妙的變化,當作判官筆點人穴道,不由得驚奇地「咦」了一聲,不敢稍有怠慢,左手屈指成爪,一把向鐵尺抓去,同時右拳招式不變,依然全力擊出。
就在這一刻,一條白色人影從他視覺中一掠而過,是那麼的熟悉。
秦步知道救兵已到,心頭暗暗松了口氣,出手不由得也隨著慢了下來。鐵全拿卻沒有因為對方強援的出現而分散了心神,鐵尺依然全力點擊。
瞬間之後,鐵尺已觸及秦步身上隨風飄動的紫袍,只須再進數寸,必能將秦步擊倒。
就在這時,又有一條白色人影仿佛從天外飛來,人在半空,隨手一揮,擊向鐵尺。
「叮當」一聲,金鐵交鳴,鐵尺擊在一件硬物之上。
那是一把刀,一把輕薄而靈巧的彎刀,刀鋒雪亮而銳利,閃爍著一層觸目的寒光。
刀在手。
這是一只白皙、潔淨,保養得非常完美的手,手指修長,指甲修剪得非常整齊——這是一只男人的手。
這是一個非常英俊的男人,年紀約莫三十三、四歲,星眉朗目,鼻高唇薄,臉上透出種冷淡的傲氣,他的眼神卻是犀利而睿智的,就像是鷹的眼楮。
「‘柳眉瘦如月,素手釣青龍’。」鐵全拿認得這把奇特的彎刀,月兌口道,「‘神捕’龍七先生。」
龍七緩緩還刀入鞘,隨即拱手作揖,淡然一笑道︰「鐵總捕頭別來無恙?」
鐵全拿瞧了瞧秦步,又把目光投向龍七,臉色突然變得鐵青,怫然不悅道︰「龍七先生,鐵某公務在身,你也是同吃朝廷俸祿之人,不與鐵某同仇敵愾倒也罷了,為何反而要助敵人一臂之力?」
「秦大俠不是敵人。」龍七搖搖頭,含笑道,「這其中只怕是多有誤會。」
「誤會?」鐵全拿冷哼一聲,沉著臉道,「秦大俠明知燕重衣犯案在身,罪該當誅,偏偏還要拼死相護,難道這也是個誤會?」
龍七一時為之語塞,無言以對。過了半晌,他輕咳兩聲,淡淡地瞄了眼葉逸秋,說道︰「鐵總捕頭,你可听說過葉逸秋葉少俠這個人?」
「你是說昔日江湖上最冷酷的殺手‘一刀兩斷’任我殺?鐵某與他雖然從未謀面,但他的大名卻還是听說過的。」鐵全拿冷冷道,「龍七先生忽然提起這人,究竟是何用意?」
龍七目光投向葉逸秋,悠悠問道︰「鐵總捕頭可知道那個白衣人是什麼人?」
鐵全拿目光匆匆一瞥,突然就定格在了那里,瞳孔陡然收縮。他發誓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但他卻已明白這個人是誰。這世上,除了殺手「一刀兩斷」任我殺,還有誰能有如此冷漠的孤獨?還有誰能有如此噬人的殺氣?
龍七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不失時機道︰「鐵總捕頭,能否借一步說話?」
「龍七先生想要說什麼?」鐵全拿問道,「難道不能在這里說?」
「人多眼雜,終究不是說話之地,還請鐵總捕頭屈尊移駕。」
鐵全拿猶豫不決,目光不由得投向遠處的秦孝儀。
秦孝儀微微點頭,笑而不語。
鐵全拿長吁一口氣,對龍七一拱手道︰「請!」
飛龍堡一役,「葉逸秋」這個人和他的這個名字都因此而被江湖中人所熟悉,比起「‘一刀兩斷’任我殺」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很少人會相信二者居然是同一個人。從殺手到俠客再到英雄,本就是一件非不可思議的事,簡直就是風牛馬不相及,荒誕而離奇,讓人無法想象其中過程的轉變,更無法將二者聯想在一起。這種不可能卻終究發生了的轉變,人們拋卻了對葉逸秋原有的恐懼和鄙視,葉逸秋贏得了人們的崇拜和尊敬。
羅志雄和王大壯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葉逸秋的出現,令全場一陣啞然,空氣仿佛已經被凝結了,天地間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沉默很快就被打破——打破沉默的是一陣馬蹄聲和車輪轆轆發出的聲響。
那是一輛裝置非常美麗、精致的大馬車。聲響戛然而止,臉上一如既往地蒙著一塊黑色絲巾的歐陽情首先從車廂里慢慢走了下來,緊隨其後的是一對年約花甲的夫妻,正是梅君先生和醉妃夫人。
「梅君醉妃」與「鐵狼銀狐」、「天殘地缺」、「狂人魔女」並稱為江湖四對奇異夫妻,在武林中的輩份極高,秦孝儀的輩份本也不低,但卻仍比他們低了兩輩。此刻,秦孝儀在驚詫于「梅君醉妃」不期而至之余,忙不迭地上前問候︰「晚輩秦孝儀拜見梅先生、醉夫人。」
梅君醉妃與秦孝儀本是舊識,夫婦二人微微頜首,沒有說話。
「秦大俠?你這是……」歐陽情用一種詫異的目光瞧著秦孝儀,「你怎麼會在這里?」
「老夫是為燕重衣而來的。」秦孝儀一臉嚴肅道。
「六扇門捉拿燕公子,秦大俠何必前來湊個熱鬧?」歐陽情聲音溫柔,說話卻是一語雙關,「不知此事與秦大俠有什麼關系?」
秦孝儀低沉著聲音,不答反問道︰「歐陽姑娘是否還記得陳士期這個人?」
「自然是記得的。」歐陽情溫柔的眼楮充滿了笑意,「一年之前,小女子和米大俠還曾到‘君子劍’陳大俠府上叨擾過多時。秦大俠忽然提起他,這又是為什麼?」
「燕重衣這次大開殺戒、滅人滿門的地方,就是陳大俠的府邸‘陳園’。」秦孝儀表情異常沉痛,聲音也已變得異常嘶啞,「你說此事與老夫是否有關?」
燕重衣這次刺殺之人居然是那個謙謙有禮、平易近人,素有君子之風的「君子劍」陳士期?秦孝儀曾經說過,他與陳士期是多年摯友,有著過命的交情,如今陳士期慘遭滅門,秦孝儀豈能袖手旁觀?歐陽情娥眉緊蹙,久久無言。
她忽然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和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