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夜色淒冷!
公孫奇提著長劍,向著米玨的居處發力狂奔,當他越過前院,穿過一條長廊,轉入另外一條走廊的的時候,就迎面踫見了五個人。
這五個人全身浴血,都負了傷,但大部份還是他們的劍刺入敵人的身體,再拔出來的時候濺到身上的鮮血。
公孫奇認得,這五個人正是他的同門。紫色臉膛者叫張志來,紅色臉膛者叫張志臨,這二人乃是一胞所出的親兄弟,與那身材瘦小的漢子劉震雲師從柳飛絮;還有兩人都是他師父高風亮的弟子,一個叫王銳,一個叫黎劍泉。
「大師兄,守不住了!」王銳淒然大聲道,「敵人太多,其中不乏高手,天山派只怕要完了!」
公孫奇臉色大變,大聲問道︰「其他人呢?」
「有二十三位同門跟隨柳師弟前去保護掌門師嫂,其他同門都已盡數遇難,就只剩下我們五人。」黎劍泉黯然道,「雖然我們全力殺敵,敵人死傷無數,但對方的人實在太多,我們就快要撐不下去了。」
「什麼撐不下去?」公孫奇虎目一瞪,怒吼道,「為了天山派,為了近百同門的性命,就算是只剩下一口氣,也要與敵人血戰到底。」
張志來苦笑道︰「公孫師兄,不是我們滅自己威風,長他人志氣,如果與敵人決一死戰,天山派非被滅門不可。」
「那依你們之見,我們該怎麼辦?」公孫奇冷哼道。
張志來搖搖頭,顯然也是毫無主意。
說話間,無以數計的黑衣人在夜色中,如潮水般從四面八方涌了出來,將六人圍在中間,就像是一個密不透風的鐵桶,縱是飛鳥也難以逾越他們的包圍。
「弟兄們,大家跟在我的後面,千萬不要分散了,只有團結在一起,跟他們拼了,才能殺出一條血路來。」公孫奇口中狂吼著,揮劍往敵人最多的方向沖了過去。
天山派弟子中不乏高手,血衣樓之所以能夠在最短的時間里攻破天山派,很大的因素都是趁其不備,攻了個措手不及,此刻遇見像公孫奇這般的天山派精英,雖然人多勢眾,但攻勢已不如最初的順利,但見劍光到處,就有慘呼聲持續不斷地響起,斷肢殘臂與鮮血齊飛,尸倒如山,遍地狼藉。
血衣樓的弟子無以數計,一批倒下去了,第二批便緊接著補上,在暗夜中就像是不斷涌動的潮水,源源不絕。
好一派殺伐盛況!
天山派自創始以來,從未經歷過如此盛大的殺戳景象,今夜的大開殺戒,是否意味著天山派將從此被卷入江湖混濁的漩渦?
此刻,公孫奇六人的眼楮簡直已比血還紅,身上的衣裳也沾滿了鮮紅的血。
那是敵人的血,也有從他們自己身上流出來的血,熱血!
六個人都已受到了敵人群起而攻之的重創,受傷最重的是張志來和張志臨兄弟二人,一人被敵人硬生生地卸去了一條左臂,一人被敵人刺穿了左肩胛,雖然血流如注,疼痛噬心,但他們全然不管不顧,依然奮勇殺敵,拼死一戰。
公孫奇六人雖有萬夫莫開的匹夫之勇,但奈何血衣樓的弟子全是勇往直前的死士,絕不退縮,審時度勢,血衣樓明顯牢牢佔據了上風。
戰亂之中,忽然傳出兩聲淒厲的慘呼,張氏兄弟傷重之下,終于氣衰力竭,再也支撐不住,被血衣樓弟子亂刀砍死。
公孫奇雙眼中迸發出痛恨之色,目眥盡裂,幾欲滴血,只听他陡然一聲虎吼,狀似瘋狂,揮動手中長劍,沖入了敵人的重重包圍之中。
劍光起處,鮮血飛濺,慘叫聲此起彼落,片刻之間,又有數名血衣樓的弟子中劍倒斃。
公孫奇身上又多添了數道傷口,雖然不足以致命,卻也讓他的劍法大受影響,輕功身法也大不如前。
就在這時,忽听一聲尖銳的呼嘯聲驟然響起,一個冷酷的聲音道︰「血衣樓弟子听令,公孫奇此人交予我兄弟二人,你們合眾之力,殲滅其他三人。」
話音剛落,圍攻公孫奇的血衣樓弟子立即紛紛退避,向劉震雲、王銳和黎劍泉三人迅速靠攏。
公孫奇仰起頭,縱聲長笑道︰「南宮翹,南宮楚,你們兄弟二人想要趁我力竭氣虛之際,將我置于死地,著實卑鄙,只是窮徒末路,必盡反擊,你們若不怕死,就盡管聯手上吧!」
「江南雙俠」二人的身影慢慢地從黑暗中顯現出來,熊熊的火焰之下,但見二人臉上都充滿了得意而詭異的微笑。
「公孫大俠的意思是不是說我們兄弟趁人之危?」南宮翹悠悠笑道,「自古以來,兵不厭詐,你要分得清楚,這是一場戰爭,不是點到即止的比武,江湖道義是派不上用場的。」
公孫奇慘然一笑,聲音中充滿了悲愴而豪邁之氣,大聲道︰「二位言盡于此,夫復何言?只是今日某家雖然難逃一死,但必也能落下一世英名,豈不快哉?豈不快哉?」
「世上總有一些無知之輩,愛打腫自己的臉面充胖子,此舉非但可笑之極,也愚不可及。」南宮楚仰頭打了個哈哈,冷冷譏笑道,「君子有成人之美,既然公孫大俠愛充英雄,我兄弟二人就成全你,讓你到了陰間再裝好漢。」
話音未落,「江南雙俠」身形已然展動,在暗夜仿若鬼魅般交錯掠起,瞬間便到了公孫奇身側數尺之地,一左一右,成夾擊之勢,未待公孫奇來得及反應,他們手中的兵器已悄然襲出,分打公孫奇腰脅要害之處,出手之詭異,配合之默契,實屬罕見。
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短槍和判官筆這兩種短兵刃最利于近身搏斗,或點或刺,或戳或掃,運用自如,變化多端,出招之間往往令人防不勝防。
公孫奇力戰已久,氣力本已消耗太多,此刻以一敵二,明顯相形見拙,左支右絀,難以應付,只能憑借天山派獨步天下的輕功與劍法勉強支撐,但他明白,如此下去,不消多久,必然難以幸免。
堅持到底,決一死戰!
公孫奇抱著必死之心,運劍如風,全不防守,一味搶攻,一時半刻,「江南雙俠」對他倒也是無可奈何。
然而,「江南雙俠」卻並不著急,只待對方一旦氣衰力竭,便趁機痛下殺手。
片刻之後,公孫奇呼吸漸漸變得粗重起來,劍法與身法也都顯得有些凌亂,似已是後力不繼,但他仍然絕不放棄,奮起余勇,猶作困獸之斗。
夜色漸漸變深,夜風裹挾著陣陣凌人寒意呼嘯而來,十數盞紅燈籠在暗夜中飄飄蕩蕩,時明時滅,仿似鬼火,令這浴血的戰場更增添了幾分詭異而恐怖的淒冷的景象。
突然之間,激戰的人群中傳來一聲淒厲的狂吼,仿佛野獸瀕臨絕境時發出的最後的哀嚎,隨即就听到數聲慘叫接連響起,間中夾雜著一個歇斯底里的狂笑聲……
是黎劍泉的聲音!
公孫奇心頭一凜,隨即升起一種莫名的痛楚。
黎劍泉完了,天山派又失去了一個情深義重的弟子!
悲痛與憤怒,糾結在一起,狠狠地絞在公孫奇的心上,絞出一種絕望的痛。
悲憤,是一種力量,但很多時候,這種巨大的力量卻讓能人失去理智,變得不再冷靜,心神不一。
公孫奇心神一分,劍法便顯得更加遲滯,頓時章法全無,破綻百出,「江南雙俠」與他纏斗不休,正是為了等待這一瞬間的時機,當即飛身疾起,一左一右,分襲公孫奇身上致命之處。
公孫奇本已到了油盡燈枯之境,再也無力抵擋,唯有束手待斃。
就在這時,天山派門外忽然傳來一聲清亮的長嘯,嘯聲有力而悠長,仿佛一支利箭,穿透了無窮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