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個多小時的折騰，齊慧回到了媽媽居住的小鎮。雖然路上吐得暈天黑地的，但在看到媽媽的那一刻，許多天來煩亂的心，奇跡般的安定的下來。雖然沒有一個字的安慰，但能有一個親人在身邊也是一種無形的精神支持。
「慧，暈車了？寶寶來，外婆抱抱。」齊母伸手想接過齊慧懷里的孩子。
「不要，不要，我要媽媽抱。」孩子小小的年紀，坐車也暈車，剛還差點吐了。這會見到很少見面的外婆要抱自己，立刻緊緊的抱著齊惠的脖子，大聲的哭鬧了起來。
「好，好，寶寶乖，外婆不抱。」齊慧一邊安撫著孩子，一邊壓下胃里惡心的感覺，安慰的對齊母說︰「媽，她也有點暈車，這會正難受鬧人。」齊慧看到媽媽眼底那一閃而過的異樣，怕她多心難過，忙著解釋寬慰。
她媽媽現在沒有和她住在一起，父親去世不久後，媽媽就嫁給了在附近小鎮工作的繼父，現在她和繼父居住在距離老廠不遠的一個小鎮上。
繼父人很好，是一個很老實的公務員。90年代初的公務員工資還沒有調整，和她媽媽結婚的時候，繼父一年的收入還沒有她媽媽高，更不用說在第一線工作的齊惠了。
還記得她將所有的收入都交給媽媽時，繼父那疼惜和感動的眼光。
「媽，以後我的工資和獎金啊什麼的，還是您去幫我領吧。我忙起來有時沒時間顧上這些，而且還有爸爸和叔叔的債要還，還有三哥的學費要付，你們的工資不夠的。到我結婚前，我的收入都還是由您支配吧。」齊惠沒有像繼父最小的兒子那樣，叫她的媽媽做媽媽。她一直叫繼父叔叔，不是不喜歡他，只是她覺得這只是一個稱呼而已。對他好不好，不在于嘴上。
繼父的妻子是個沒行為能力的瘋子，一個大男人帶著3個兒子很不容易。繼父經常下鄉里工作，幾個兒子從小沒人管，學習都不好。直接的結果就是，每個兒子上學上班都要花了不少的錢，家里目前欠下2、3萬的債。而他最小的兒子，比齊惠也大不了一歲。媽媽和繼父結婚的那年剛考上技校，每學期的學費也要5000多。
齊慧家就她一個孩子，從18歲上班開始，她每月的工資都全交給媽媽支配。本來一家三口都有收入，家里生活得很寬裕，每每都讓她媽媽被別人羨慕的不行。可父親意外的離世，家里也背負了1萬多的債務，現在又加上繼父家的負擔，但她媽媽的頭發也一下子白了很多。
好在那時企業的效益還很好，齊慧又一直在一線工作。她一個人全年的收入也有一萬多，幾乎跟她媽媽和繼父兩人的收入差不多。兩年她們還清了所有的債務，又過了一年她結了婚。她也才在上班六年後，真正的開始拿自己的工資。
這其間呢也發生了一些事，要不他們的債也不可能這麼早還完。繼父最小的那個她叫三哥的兒子，剛進學校就和一個女孩同居，私自將學給退了。他們在過了兩學期知道後，就停止了每學期給他的學費和生活費。
為此，三哥也不叫她媽做媽媽了，張口閉口的你這個女人。齊惠本想和他講道理，可他一個沒文化的，只知道以後沒有錢好拿，憤怒起來差點將她揍了一頓。好在當時繼父回來的快，阻止了快要落到她身上的拳頭。要不，她真的會覺得自己很冤。好好的拿錢出來供他上學，他不感激好好學也就罷了。還要對她動手，那以後她也沒再叫過他三哥，她的心好寒。
「叔叔呢？沒在家？」家里沒看到繼父，齊惠很奇怪。繼父是個不錯的人，今天她和孩子來，按照以往的經驗，他應該在家才是。
「有人結婚，去幫忙了，下午才能回來。施治怎麼沒有一起回來啊？」齊母一直都不是很喜歡這個女婿，這見他沒回來，臉上也不是很好看了。
「他有事，休息不了兩天。這一來一回的也麻煩，就沒回來。」齊惠心里也並不舒服，但還是不想媽媽擔心，只能給施治遮掩。
夜里，齊惠和媽媽聊了一會廠里的變化和她的那幫老朋友的近況後，早早的就睡下了。
這里不是市區，被開發得不見山也不顯綠。這里是偏僻的山區，入夜後，到處都能听到蟲鳴和犬吠。那些勞作了一天回到家里的農民，吃飯都很晚。齊惠躺下後，還能听到附近農戶家里傳來的鍋鏟鏗鏘聲。
她微微一笑，就是這種感覺，就是這種充滿生氣的感覺，讓她一直都難以忘記。搬進城里固然享受了繁華和精彩，可到底是失去了那種鄰里之間的親切和閑散生活節奏的靜謐。
現在她每天匆匆忙忙的上班，下班回家一關門，自己就像進入了毫無生氣的墳墓。除了依窗看著街上孤零零路燈的慘白顏色，馬路上穿流的人群，就只有遠處燦爛的霓虹燈，能夠映照得家里還有些人氣。
經常是她自己獨坐一隅，靜靜的守著空曠的幾間屋子。看窗外突明突暗的燈光閃爍、或者變天時的孤燈暮雨，再沒有什麼能帶給她從前心里的那種滿足和安寧，有的只是孤寂和空虛。
第二天，齊慧把寶寶帶回了那個她生活了二十幾年的地方，那個工廠搬遷前齊慧生活了二十幾年的「家」。
她一直都很懷念小時候的日子，通走廊的樓房，整棟樓的人家就像一個大家庭。吃飯時，家家都是在外面的走廊里吃，誰家有什麼好菜，孩子們都端著碗往那里擠。
「寶寶，這是媽媽以前和外公、外婆生活的家。」看到這熟悉的舊地，齊慧臉上終于露出了長久不見的真心笑容，輕輕淺淺的一抹微笑，卻是那麼的動人。
「爸爸，你來幫我捏捏嘛……」五歲的齊惠穿著一件軍綠色的小軍裝，撒嬌的拉著爸爸的手搖。
「好的，來爸爸看看我們寶貝的手是不是好點了。」爸爸拉起齊惠的左手，她的手腕處鼓起了一個不小的囊腫。
「爸爸，特務是什麼意思？」她天真的看著爸爸。
「怎麼問這個？」爸爸有些奇怪，她小小的年紀怎麼會听過這個詞，何況政治動蕩也沒平息幾年，誰會巴巴的說這個。
「今天我一去幼兒園，老師就這樣叫我，小朋友們也都跟著這樣叫。」她有些委屈的看著爸爸。「我就不能不去上幼兒園嗎？那些老師都不喜歡我，說我不是他們帶大的孩子。」同班的小朋友，都是老師從幾個月就開始看顧的孩子。就她一個是剛從城里市區來的，穿著也比一般的小朋友好上很多。不知怎麼的，那些老師就很喜歡拿她的打扮做文章，經常的給她取綽號。
「惠兒，別人怎麼說我們那是別人的事，但我們自己改做的事不能受他們影響哦。要是你因為這樣就不高興的話，那些小朋友會更加欺負你的。」爸爸看看她身上穿的衣服，順手就給她月兌了下來。爸爸的眉頭一直皺著，眼里的一絲凌厲讓齊惠看得心驚。
「啊……」齊惠痛得暈了過去。就在她忐忑的看著爸爸的時候，他一個用力，捏爆了她皮膚下的囊腫。
在她醒來後，只見爸爸滿臉汗水的坐在她的旁邊，輕輕的撫模著她的頭。好久後他才輕輕的說︰「寶貝，就像你手上的囊腫一樣，要是你不把它弄破的話，你就會天天都感覺到痛。可是如果你能夠忍住一時的疼痛的話，那以後就不會再感覺到痛了。」齊惠並不是很懂爸爸話里的意思，但聰明的她卻完全記住了爸爸的話。
第二天，爸爸請假送她去幼兒園，不知他和老師都說了什麼，反正從那以後，她們倒是不再讓小朋友亂叫她綽號，但也不讓小朋友搭理她。
她現在完全就成了孤家寡人了，成天都孤零零的一個人。好在幼兒園里的小人書很多，她沒事就自己翻小人書玩，到也自得其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