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我看不到，我看不到……」穿著一條綠色碎花小裙子，不到6歲的齊惠，抱住爸爸的脖子，對著他耳朵大聲的喊。爸爸寵愛的看著眼前可愛的小臉，含笑專注的听著。
他們正在一個籃球場臨時搭成的露天電影院看電影，四周站滿了高高矮矮、胖胖瘦瘦的人。整個球場跟漲潮似的，除了嘈雜的嗡嗡聲，听不清楚身邊的人都在說什麼。
「嗯……那就騎爸爸的大馬吧，那樣就比好多的人都要高哦，那樣我的寶貝就能看到電影了。」爸爸抱歉的讓周圍的人注意一些，然後將齊惠用力一托，讓她安穩的跨坐在了他的肩上。齊惠高興的咯咯笑了出來，頭上的震動讓下面的人心里滿足地裂開了嘴。
「爸爸，爸爸……快，把扇子給我……把扇子給我……我害怕……」電影里演的是早年香港版的畫皮，正演到剖月復取心的那一幕。
從沒見過血腥的齊惠嚇得接過爸爸遞來的扇子，就立刻擋在了眼前。可是她卻又忍不住好奇，眼楮湊近扇子裂開的縫隙，小心偷窺著接下來的情節。仿佛隔著那層扇子，就有了安全感，不用擔心電影里那怪物將手伸到她的面前。
「爸爸，我腳疼，走不動……」看完電影，齊惠開始撒賴，又動用起她不想走路的招數。
「好，爸爸背著我的寶貝。」爸爸用食指刮刮齊慧的小鼻子，然後笑著將剛放下來的她，又背在了背上。趴在爸爸那寬厚的背上，不一會，她就迷迷糊糊的睡著了，嘴邊還有著一絲安心的笑容。
到家後，爸爸正將她輕輕的往床上放，她就醒了過來。
「爸爸，你別走，等我睡著了你再走好嗎？」齊惠想著剛看的電影，想著待會要是自己一個人睡著了的話，不知道那個怪物會不會也來將自己的心的挖走，就嚇得小臉發白。
「好，爸爸陪你。你是害怕剛看到的電影嗎？」爸爸微笑著看她懼怕著點頭的可愛樣子，又想起她剛才那種又害怕又要透過扇子縫窺視的滑稽樣，就為自己女兒的勇敢驕傲。
「不怕，那是假的。那個怪物被關在電影布中，燈光一關，她就消失，再也出不來了。不過我的寶貝很勇敢哦，沒有像別的小朋友那樣閉上眼楮，也沒有像他們那樣嚇得大叫哦。」爸爸輕撫著她的頭，一邊稱贊著她。那種驕傲的樣子，讓齊惠自己也覺得自己很勇敢，比別的小朋友好了很多。
「爸爸，我不用你陪我了，我勇敢，不害怕。」齊惠坐起來，小臉嚴肅又堅強的說。爸爸深深的看了看齊惠，什麼都沒有說。只是親親她，又用力的抱了一下，就離開了。
那夜齊惠好久都沒睡著，兩眼一直瞪著臥室的門簾，生怕下一刻就有一只手透過門簾出現。直到她實在是沒法睜開眼楮，才睡了過去。不過從那以後，她好像就一直開始自己應付這樣的心理恐懼了，變得比同齡的小朋友要冷靜、堅強許多。
那一次，齊惠學會了勇敢、堅強。
「媽媽，你就讓我上學嘛。我想上學，不想在幼兒園。」六歲的齊惠下午被老師帶到學校，參加了學前考試。本來要求必須是7歲才能上學的，可那年學校的人不夠，就讓滿6歲的小孩也去報了名。
她從小就很聰明，四歲時她就會做乘法和認識幾百的漢字。現在更是已經學會了查字典，毫無意外的她以語、數兩個100的分數與另一個孩子並列第一。拿到了幼兒園送給就要上學的小朋友的文具盒。當她高興的將文具盒拿給接她放學的媽媽炫耀的時候，媽媽的表現將她的熱情全都澆滅了。
「你太小，現在上學會被大孩子欺負。」媽媽听完就把那漂亮的文具盒給退還了幼兒園，拖著哭鬧的她離開了。
無論她怎麼懇求，爸爸怎麼勸說，媽媽就是不妥協，沒辦法她又繼續留在了那冰冷、無趣的幼兒園。此後的一周，她沒有開口和媽媽說一句話。就連吃飯時，只要媽媽的筷子動過的菜盤子，她都不踫不夾。
六歲的小小心靈已經了解了無力抗爭的無奈，只能用無聲抵制來抗議。
「爸爸，我錯了，我下次一定看好弟弟。」7歲的齊惠跪在地上，旁邊還跪著她的表弟。舅舅技術輸出到國外去了，舅媽又是列車員，只好將表弟送到了他們家寄養。
今天她的功課很多，沒時間等弟弟做完值日。她交代了和弟弟同班的女孩將弟弟送回來，那女孩就住她們家隔壁，很老實可愛。沒想到弟弟年紀小，卻很淘氣。好好的路不走，非要走河堤。走就走吧，他還在河堤兩邊來回的跳，一個不小心，他就掉河里了。雖說河水不深，可大冬天的，里外全都給水泡透了。（說是河堤，其實就是不到兩米寬的一條小溪，兩邊用石頭砌了一下，防止汛期淹了兩旁的莊稼。）
爸爸下班回來，一見回家的弟弟滿身濕透的樣子。問明情況後，第一次動手打了齊惠。
「你知道你什麼地方做錯了嗎？你舅舅、舅媽將你弟弟交到我們家，那就是我們家的責任。我要你帶弟弟回家，那也就是你的責任。你沒有盡到你的責任，讓弟弟陷入危險，那就是你的錯。……」
那一次，齊惠了解了什麼是責任。
「齊慧，幫媽媽拿根棒針來……」媽媽愛在坐在門前給齊慧織毛衣，她也最喜歡看媽媽織毛衣的樣子。這時的媽媽看起來是那樣溫婉、嫻雅，8歲的她喜歡坐在這樣的媽媽身邊，看書、寫作業……無論做什麼，小小的心里這時都很愉悅、滿足。
「你怎麼搞的，扎得我好痛……」身穿一件媽媽織的綠白相間毛衣的齊慧，匆匆的跑回來，頭上的兩條羊角辮在兩邊一跳一跳的。誰知腳下不穩，一不小心差點絆倒，手里的棒針不巧扎到了媽媽的手上。急痛攻心之下，，媽媽拿過旁邊量尺寸的尺子，狠狠的在她的身上打了幾下。立刻那在外的手背就紅腫了起來，痛得她手立刻縮了回去。
齊惠委屈得沒有說任何的話，也沒有哭。只是無辜的看著盛怒的媽媽，那質問的眼神又讓她多挨了幾下板子。她強忍著只讓眼淚在眼眶里含著不讓它流下，不過那牙齒緊咬下的嘴唇卻滲出了血絲。
那年，她的心開始和媽媽遠離……
「我媽就我這麼一個兒子，你怎麼就容不下她呢？……」齊惠听著不知道已經重復了多少次的話題，看著爸爸那無助又憤怒的神情，心里很是感傷。為什麼別的同學父母不像她家這樣？為什麼家里成天都吵吵鬧鬧的？
她真的不知道都有什麼好吵的，一點菜咸了，褲腳沒編起來之類的問題，都能在媽媽叨叨後變成一場大戰。
「你不是還有一個姐姐嗎，干嘛非要到我們這里來……」媽媽的嘴不是很干淨，後面罵了好多的髒話。爸爸氣得將堵在廚房門口的媽媽用力的一推，媽媽就瘋了似的哭鬧著，上前和爸爸扭打起來。
「爸爸，媽媽，你們別打了，你們別打了……嗚嗚嗚……嗚嗚嗚……」齊惠只能在旁邊一邊拉一邊哭，不時挨上幾下。
「你要在這樣胡鬧，**今天就宰了你。反正你成天也不好好過……」爸爸作勢就要拿廚房里的菜刀。媽媽嚇得趕緊松開手，向屋外奔去。這時好多鄰居過來將爸爸堵在了屋里，媽媽見一時不會有危險，就又開始在外面胡亂罵起來。
「啊……」一陣驚叫聲從所有人的嘴里傳出來，齊惠緊緊的閉上了眼楮。就在剛才，爸爸將手里的菜刀扔出，透過廚房的窗戶，直直地向媽媽飛了過去。
那以後媽媽變得不再和爸爸抬杠了，只是常常拿她出氣，動不動就在她的身上留下一些愛的印記。她只能成天小心的注意著媽媽的臉色，生怕一個不留神，就成為媽媽發泄的工具。
而那一年她才9歲，現實卻已經教會了她察言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