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歌 二十二章 仲夏之夜

作者 ︰ 紫殘

思遠見二人真摯誠懇,氣度豁如,也不禁心生歆慕,笑道︰「柴兄,趙兄,那便請吧。\\\超速首發\\」趙匡胤哈哈大笑,將天痕抱起,放在自己肩上,笑道︰「大哥,走。」

柴榮擺手笑道︰「不忙,不忙,此刻時辰不好,與先生喝酒須找良辰,若無良辰,此酒必淡而無味也。」趙匡胤愣然,思遠微微一笑,道︰「那柴榮兄弟以為何時為良辰?小弟必定前來。」柴榮笑道︰「月兄果然爽快,月兄不妨先回客棧歇息,待到良辰小弟自會前來相邀。」思遠笑道︰「那我便靜候佳音嘍。」趙匡胤笑道︰「月大哥可不要先出這鄴都城,待時我們找不你,你也找不到我們,那豈不遺憾?」

思遠笑道︰「匡胤兄,我便在城南逢源客棧,」說罷對二人一笑,道︰「那小弟先告辭了。」二人齊齊抱拳,面含微笑。

思遠與二人別後,便拉著天痕向城南走去,忽然天痕問道︰「爹爹,那柴叔叔好像不是尋常百姓。」思遠頷首道︰「嗯,我知道,他應該是郭威手下的一名官員,」忽又笑道︰「痕兒,此二人待人誠懇,豁達開朗,那柴榮謙虛禮讓,氣度儒雅,在這鄴都頗得民心,而那趙匡胤雖年紀輕輕,但豪放爽朗,談笑間卻不失威嚴,儼然有大將之風。一有君臨天下的風度,一有威震三軍的魄力,此二人日後在郭威手下定會有一番作為的。」

天痕道︰「爹爹,不如你也投郭將軍吧,以後我們就可以像風雪先生那般為天下蒼生造福了。」思遠一笑道︰「你說的簡單,爹爹老啦,再說行軍打仗這些爹爹不懂,投了也是沒有。」天痕撇著小嘴,嘟囔道︰「那柴叔叔年紀也不和爹爹差不多嘛,爹爹怎會嫌自己老了。」

思遠淡淡一笑,不再言語,片刻二人便來到逢源客棧,回到客房,小憩一會,思遠便又開始指點天痕武功,天痕自從習得三諦圓融,不但內功自行融為一體,就連外功也盡數圓融,忽而舞影驚風掌,忽而逆水環流掌,忽而三不二門,奇招迭出,猶若黃河之水滔滔不絕。思遠頗為高興,只有那凌月銷霜掌內力須得深厚,而這內力絕非一日之寒,須得慢慢積累,是故此掌半點都沒傳與天痕。

天痕又打完一套逆水環流掌,思遠輕嘆一聲,小天痕一愣,道︰「爹爹,我打錯了麼?」思遠微笑搖頭道︰「沒有,我是感嘆你小小年紀便能學到天台神功,想當年爹爹此時還在扎馬步呢,爹爹替你高興啊。」天痕嘻嘻一笑,撲到思遠懷里,思遠笑道︰「痕兒,這三諦圓融你須好好領悟,照羲寂大師所說,待到‘諸法化盡,僅存圓融’之時,三諦圓融便可發揮到最大功力,到時爹爹都勝不了你了。」天痕搖頭,笑道︰「不會,爹爹永遠是我心中的大英雄。」思遠一笑,卻笑得甚是滄桑。

二人吃過飯後,天痕因為下午練功練得累了,便早早睡了,思遠躺在床上,眼神深邃,流光閃爍,忽顯出峭壁深壑,一抹白衣飄揚,點點消逝在黑暗中,思遠輕嘆一聲,側過身去,眼角不覺流出淚來,這千百個日日夜夜,每當夢醒,只留下滿面淚痕和那已干的空枕,而那枕邊的青絲柔拂,卻已不知飄向何處,沫然,你還好麼?

思遠輕輕拿出一塊環形玉佩,碧光流動,正中刻著‘天痕’二字,環邊又刻著‘一夜枯榮,浮生百年,換一世與汝共飲雲煙。’數個娟秀小字,思遠痴痴道︰「漣兒,和你娘在一起高興麼?」不禁輕輕笑了,卻笑得萬般酸苦,讓人看了不禁潸然墜淚。

思遠痴痴狂狂,終于睡下了。

不知過了多久,思遠猛然驚醒,坐起身來,萬籟俱靜,窗外樹影輕輕搖曳,天痕嘟著小嘴,臉上紅僕僕的,洋溢笑意,想是睡得香甜。思遠見到心中一暖,不禁微笑,又輕輕躺下,忽然窗外傳來一聲輕笑,思遠驟然睜眼,卻只听窗外有人笑道︰「今夜花好月圓,風清酒醇,此等良辰美景,先生乃雅達之人,不至令小弟徒勞而返吧。」

思遠一笑,已知是誰,起身穿起衣裳,走過去推開軒窗,但見一人黃裳飄揚,玉樹臨風,笑意吟吟,立在屋檐之上,正是柴榮。

兩人相視一笑,思遠回頭看看熟睡的天痕,輕輕躍出窗來,再將窗戶輕輕關上。柴榮微笑道︰「月兄,請隨我來。」思遠也不多言語,頷首示意。

二人施展輕功,兔起鷂落,在一間間屋頂上縱躍,思遠見柴榮向城門掠去,心中微訝,腳步卻是不停,緊緊跟在柴榮身後,到了城門,守夜士兵見到二人立即行禮,柴榮略略頷首,輕聲笑道︰「眾位兄弟不必多禮,守城固然辛苦,但為了滿城百姓,諸位可要打起精神啊。」守夜士兵齊齊低聲道︰「是!」思遠微凜,忖道︰「這柴榮兄弟在郭威麾下可能不是一般人。」但見柴榮滿意點點頭,拉著思遠飄然出城。

清風吹拂,頗為涼爽,城外四下黑漆漆一片,只听得蟲兒歡快鳴叫,思遠抬頭,只見月色朦朧,如挽輕紗,似夢似幻,委實幽美至極。忽柴榮笑道︰「思遠兄,我們快走吧,待會我怕二弟將忍不住美酒喝光,那豈不掃興?」思遠哈哈大笑,道︰「如此美景,只怕匡胤兄未喝先已醉了!」

二人又用輕功行了一會,忽然山回路轉,只見一條大江如臥龍般橫流眼前,江面平闊,水色墨青,少許月光破碎其間,波光粼粼,雄麗秀美。江邊一點燭火,隨風閃爍,照得臨江小亭微亮,一人站在亭中哈哈大笑道︰「思遠兄,可把你盼來了,我聞著這酒,都快受不了,來,先與匡胤喝上三杯。」說罷手掌一撥,一杯酒月兌手而出,便向思遠射來。

此時二人尚離三丈有余,趙匡胤這一撥,看似勇猛,勁道卻是小巧,酒杯平平飛過,竟沒灑出一滴酒來。柴榮微笑,知匡胤有意試試思遠武功,所以並不言語,含笑站立而觀。

思遠大笑道︰「三杯便三杯!」待酒杯來到眼前,右袖倏起,袖口竟如手般握住酒杯,一飲而盡,思遠贊道︰「好酒!」趙匡胤一愣,不想思遠內力竟強到如此地步,居然能以袖代手,但听柴榮笑道︰「妙!思遠兄這招袖法可謂神奇啊。」

趙匡胤呵呵大笑,道︰「兩杯齊來,月兄可接好了!」說罷不知從何處抽出一根桿棒,當空橫掃,亭內桌上兩杯酒呼嘯而出,劃破夜空,竟分朝東西二方飛去。

柴榮笑臉不禁微斂,道︰「二弟!」深知趙匡胤此招太過,兩杯齊出,各分東西,相隔甚遠,思遠難免顧此失彼,若是想兩杯皆得,那可是難上登天。趙匡胤嘿嘿一笑,示意柴榮放心。

電光火石,趙匡胤棒方揮出,便見青影一閃,迅如閃電,已朝西方掠去,思遠揮袖裹住西邊一杯,腳下急彈,徒然換向,伸手便抓東方那杯,但趙匡胤這一棒實在太快,眼看觸手可及,但酒杯已快速劃過,柴榮便欲說話打圓場,突然思遠大喝一聲,真氣迸飛,那杯酒竟硬生生在空中剎住,思遠落勢極快,瞬間便將那酒杯牢牢握住,右袖飛起,左手一抬,杯中之酒如雙龍吐水汩汩流入思遠口中。

思遠喝完,一抹嘴角,笑道︰「好酒!」真氣鼓蕩,劍眉微挑,白發飄飄,宛似仙人。趙匡胤大笑道︰「思遠兄弟真是好功夫,匡胤佩服,匡胤佩服啊!」說罷大步上前便來拉思遠坐下。

晚風撩面,江水幽幽,水天相接處,一片朦朧,三人豪興俱生,酒倒即干,喝得甚是痛快,思遠喝下一杯酒,道︰「這河可是隋運河?」柴榮道︰「嗯,這便是隋運河,有人稱贊,也有人唾罵的隋運河。」

思遠微笑道︰「這是非功過誰又說得清?待到千年之後,又與何人說?」趙匡胤笑道︰「說得好,大丈夫做事但求問心無愧,是非功過,就讓後人去說吧!」思遠轉又嘆道︰「不過興也罷,亡也罷,終是苦了百姓。」

柴榮一笑,飲下杯酒,道︰「思遠兄弟,你有過大志向麼?」思遠一怔,站起身來,行至江邊,仰首望月,嘆道︰「十年前有過,不過現在……都不記得了。」柴趙二人一愣,柴榮起身道︰「往事不堪回首,思遠兄弟,你又何必回首,你我皆血性男兒,志比天高,如今華夏四分五裂,四海兄弟飽受戰火煎熬,泱泱中華,豈能如此墮落,亂世當頭,正是用人之際,思遠兄弟何不加入我們,共圖大業?」

趙匡胤也道︰「思遠兄弟,我敬你又佩你!我大哥柴榮便是大漢天雄軍節度使郭威郭伯伯的義子,亦是鄴都天雄軍牙內都指揮使,思遠兄弟,你可不要讓我們失望啊。」

思遠驀然一驚,道︰「柴兄是郭將軍之子?」柴榮斂容頷首道︰「思遠兄弟,我義父知德愛民,深知戰火之苦,勤儉樸素,為大漢悉心竭力,立下汗馬之功,行軍作戰,也必以身先,與士伍分甘共苦,為得就是有朝一日,大漢能夠一統華夏,為天下蒼生造福。」

思遠仍是疑惑道︰「怎麼鄴都百姓都不知道柴兄是郭將軍之子?」柴榮一笑道︰「對外相稱會帶來許多麻煩,擾亂軍心,待有朝一日我能獨當一面,那時對外也不晚啊。」

思遠嗯的一聲,默然無語,看著悠悠的水紋,心中洶涌澎湃,尋思道︰「二人如此盛情,我又怎好拒絕,但一投郭威,日後漢唐勢必交戰,而沫然及清水宮祖師世代為復興大唐而奮斗,那豈不辜負沫然,愧對清水宮……」思遠想著想著,想到大唐,又不盡生出無窮恨意,「哼!清水宮為大唐嘔心瀝血,倒最後反而被晉唐連手所滅,大唐大晉都是不共戴天敵人,而大漢驅除契丹,也算間接滅了大晉,為清水宮為沫然淅漣報了仇,投它又有何妨,」思遠忽然悲傷起來,「大理容不得我,大唐容不得我,難道我就一輩子這般帶著天痕漂泊下去?」想到天痕又猝然一驚,「是啊!天痕已經十歲了,不能再這般顛沛流離下去,小孩子須要安定的生活,他從小到大,幾乎沒有什麼玩伴,如此下去,豈不誤了他的人生?」

趙匡胤見思遠忽而憂慮忽而悲憤,在江邊踱步,心中擔心,道︰「大哥,我看思遠兄弟心緒不定,會不會出什麼事情?」柴榮道︰「讓他好好想想吧,或許他歷經劫難,有不一般的感受吧!」接著又嘆道︰「往事不堪回首啊!」

過了良久,思遠方才轉身道︰「柴榮兄弟,思遠浪跡漂泊多年,不想此刻才得圖當年志向,柴榮兄弟,思遠不知行軍打仗,就在郭將軍帳下做個文案,書書寫寫,管管府中雜事吧。」

柴趙二人齊聲大笑,柴榮笑道︰「思遠兄,你可嚇死我了,我還怕你不肯答應呢。」趙匡胤笑道︰「月大哥,你果然沒讓我失望,匡胤以後還要和你討教武功呢!」思遠一笑,道︰「二位皆是坦蕩蕩的男兒,思遠豈敢落後?」趙匡胤豪聲道︰「好!今晚不醉不歸!」

三人相顧大笑,重回小亭,把酒言歡,觥籌交錯,談古論今,暢所欲言,正如後世所言︰

白發漁樵江楮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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