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承祐悠悠啜了口茶,修長整潔的指甲輕輕在彩瓷茶杯磕踫,叮叮輕響,震得茶水蕩起微微漣漪。``超速首發``
一名官兵急急從郭府大門奔進大廳,跪稟道︰「皇上,他們果然朝皇宮去了。」劉承祐淡淡一笑,笑容可掬,道︰「好,我們去皇宮恭候大駕。」說罷起身裹上狐裘,率眾而出。一名白發官員老臉頹萎,望著濃如黑墨夜空,輕嘆口氣。旁一身披鎧甲的將軍見了疑惑道︰「馮大人,怎麼了?」
那老官看著漸漸遠去的劉承祐,輕嘆道︰「皇上太過年幼了,為了幾個反賊就這般大動干戈,若天雄大軍來了,那還得了。」將軍呵呵一笑,道︰「皇上聞言郭威派來幾個精英,欲來解救他一家老小,不由好奇,年輕人嘛,心血來潮,馮大人也別太過擔心,再說你我又能如何,難道為這點事得罪皇上?好啦,馮大人,你我也是共沐皇恩,就隨他性子得啦,皇上折騰一會,將那幾人弄死也就回宮了。」老官無奈嘆口氣,默默點點頭,與那將軍快步跟上,朝皇宮而去。
思遠忽然停住腳步,沉聲道︰「不對!」天雄諸將腳步一停,皆發出詫異的聲音,武軍道︰「月大俠,發現什麼了?」思遠沉默片刻,道︰「劉承祐應不會如此愚笨,可能早已料到此節,我們不能去了。」解力道︰「我此刻也在擔心這事。」武軍頹然道︰「難道京城沒我們立足之地麼?」思遠道︰「不是,還有一處可以暫別一時。」武軍精神一振,道︰「哪里?」思遠道︰「郭府。」武軍劇震,道︰「那劉承祐不是那里麼?」解力笑道︰「當時在此時未必在,劉承祐若是離開,一時不會再回來,因為那個地方他才剛剛離開。」
思遠道︰「皇宮此刻還不能去,還是先回郭府,我們俱已損耗大量力氣,要尋些吃的填報肚子,才好與此廝周旋。」解力冷笑道︰「不錯,既然這狗賊要玩,老子就陪他玩到底!」武軍嘆道︰「那就這般吧,我是憋了一肚子的鳥火,真想沖出去殺他個片甲不留!」解力冷道︰「何人不想,但這是京城,更何況我們現在是逃命,你以為在鄴都啊。」武軍默然無語,但心中仍是憤憤。
眾人又悄悄沿路返回,潛入郭府,果然如思遠所料,人影全無,思遠帶眾人來到正樓樓頂,此樓高有三層,乃郭府中最高的樓宇,武軍帶了兩個人四處尋找充饑之物,思遠臨高眺望,只見皇宮門口火把簇簇,集聚了大量人馬,一片喧囂景象,僥幸之余又感心驚。
夜已深,大團大團的雲宛似厚重的烏紗,寒風刺骨,眾人皆不敢睡,打著十二分的精神,不過頃刻,武軍不知從何處找來大量的熟食及半桶清水,大伙也不管冷熱拿來便吃,汲水便飲,吃飽喝足,各自盤坐調息。約模過了一個時辰,思遠起身道︰「好了,估計劉承祐此刻恐馬上便要過來,我們得盡快離開郭府。」眾人頷首,遂隨思遠下樓。
方才來到樓下,便听鎧甲摩擦之聲大作,思遠暗自一凜,低聲叱道︰「撤!」說罷抱起天痕,幾個縱躍,如踏清風,便向圍牆掠去,諸將緊緊跟隨。
不料才落在牆頭之上,思遠只感一股殺氣凜冽而來,猛然間牆外小巷一片雪亮刺眼,參差不齊的箭簇齊齊上揚,只听有人大喝道︰「放箭!」,只听彈弦之聲不絕于耳,萬箭齊發,嗖嗖急響!思遠大驚,道︰「快退!」身子轉如陀螺,逆水溯流施展開來,將周身箭羽盡數打落。
武軍等人還未上牆,驟然見到箭矢亂飛,落得滿地,武軍急叫道︰「月大俠快下來!」思遠方才飄然落地,便見郭府大門涌進大量禁兵來,解力怒氣橫天,大喝道︰「既然躲不了,就跟他們拼了!老子不殺光這群賊狗,老子不姓解!」說罷挽弓搭箭,便是三箭離弦,怒射而出,立時便有三人痛哼一聲翻倒在落。
禁兵不斷涌入,如狼似虎,饒是解力箭法精湛,箭不虛發,初時一箭一個,到後來已是不起作用,數箭齊發,才制得住禁軍的洶涌攻勢。思遠與武軍在旁不時沖上去格殺幾人,但是禁兵如潮,前赴後繼,眾人且戰且退,已經來到樓宇間的促狹之處。
思遠心念數轉,大喝道︰「上樓!」眾人也不想其他,奮勇迫開禁軍,竄上樓去,禁軍旋即蜂擁而入,樓內狹窄,雜物頗多,對天雄諸將極為有利,眾人又發起神威殺敵數十人,武軍雙斧生風,解力箭如閃電,一連破了禁軍幾次沖鋒。
雙方一時僵持不下,天雄諸將輪流把住要口,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禁兵無法突破,亦無人敢上,躊躇一陣,有人大聲喝道︰「派弓弩隊來!」思遠放目下去,只見整個郭府已聚滿了密密麻麻的兵馬,已知定無幸理,忽然心中岑寂下來,靜如止水,回頭望見小天痕茫然的小臉,猛然間一股悲涼從心底竄上,淒然一笑道︰「痕兒,當初爹爹叫你不要來了。」天痕搖搖頭輕輕吐道︰「死也和爹爹一起死!」思遠一震,驀然一個耳光將天痕打倒,顫聲道︰「你說什麼?誰說你會死?你才多大……爹爹怎麼能讓你死……」
思遠自小對天痕極為疼愛,從來沒有下過如此重手,不想思遠在這危險時刻神志失常,解力連忙拉住,道︰「好了,誰都不會死,還要感激劉承祐存心戲謔,否則我們死了幾次不止。」武軍呸道︰「若不是他一指加害,你我豈會落到如此田地?」解力哼哼道︰「他有數千弓箭手放而不用,偏偏只用禁軍步兵,此刻我若是他,早已放火燒樓回家睡覺了。」
思遠沉聲道︰「既然他對我們心懷仁慈,不管好壞與否,就必須充分利用這一點,否則今晚再無機會。」解力搖頭苦笑道︰「月大俠說笑了,他若仁慈,郭府一家老小怎會被滅門,依我看他不過想將我們生擒,好生羞辱一番,再斬了。更何況適才他在皇宮白等了半天,現在定已惱羞成怒,總之一旦被他擒住,絕無幸理。」
思遠道︰「此人年幼無知,肆意妄為,須將他騙住,不派禁軍來打我們。」武軍臉色微苦道︰「劉承祐可是大漢皇帝啊,他會听咱們的?」思遠擰眉不語,良久不語,忽而嘆道︰「也只有這般了。」說罷起身臨樓,天痕一驚,道︰「爹爹,你要做什麼?」只見思遠聚氣揚聲道︰「劉承祐,你貴為大漢天子,就這般以多欺少麼?」聲音不大,卻若如實質,在郭府上空微微蕩漾。
片刻之後便听有人呵笑一聲,道︰「你待如何?」思遠見劉承祐果然沉不住氣,不由精神一振,繼續道︰「既然要打,就公平一些,你既然手下留情,又何必派大軍圍攻,不如派出幾人,哼哼,我天雄眾將未必怕你!」劉承祐哼哼笑道︰「你幾個反賊命都在朕手上,你拿什麼跟我談?」思遠哈哈大笑,道︰「既然這樣,我也無法,但普天之下皆知堂堂大漢皇帝不過是個以多欺少的癟種!」話音方落,便听樓下大軍紛紛鼓喝叫罵,在樓上的官兵听見亦大罵不止。
罵聲驀然一停,劉承祐道︰「下來,沒人敢傷你。」思遠大笑道︰「好!」解力吃了一驚,輕聲道︰「月大俠,當真要下去?」思遠默默頷首,不再言語,轉身便下樓去,諸將一驚,武軍連忙抱起天痕率眾而下。
劉承祐一聲令下,果然無人敢動,眾人順當走到樓下,但見禁兵接踵連肩,不知有多少,劉承祐身裹銀白狐裘,坐在一匹棗紅駿馬之上,面容倨傲,嘴角微揚笑意。思遠率眾走到院中,禁兵隨即團團圍住,天雄諸將橫眉怒視,臉色堅決,俱抱了一死之心。
思遠淡淡道︰「劉承祐,你我賭一局如何?」劉承祐笑道︰「如何賭法?」思遠道︰「你派出三人,一對一,你若贏了,自不用說,我們若贏了,你放我們走。」劉承祐哈哈大笑,冷道︰「朕憑什麼跟你賭,原本朕興致極好,打算陪你們玩玩,誰料你們竟敢騙朕,嘿嘿,現在朕困了,沒工夫跟你耗了,殺無赦!」
思遠大吃一驚,不料劉承祐貴為一國之君,居然出爾反爾,霎那間大軍蜂擁而上,槍戟齊出,刀劍橫來,思遠大喝一聲,打翻幾人,雙眼獰紅,吼道︰「劉承祐,你是人麼?」解力大弓豎劈橫掃,大笑道︰「好啊好啊,今晚老子殺個痛快!」
劉承祐呵呵一笑,打個哈欠,道︰「朕本來便不是人,朕是龍,真命天龍!」說罷哈哈大笑,策馬率著一隊禁兵去了。思遠怒吼一聲,拔地而起,飛躍人群,凌空一袖,便向劉承祐擊去,黑影瞬息而至,雙手如風,與思遠戰在一起。
武軍懷抱天痕,單斧御敵,身形已是滯澀,天痕見狀,掙扎落地,叫道︰「武叔叔,我們一起打!」武軍一驚,肩膀立時被劃開一條口子,吃痛單斧怒斬而下,血濺三尺,頓時將那人劈成兩半,禁兵一駭,一時不敢上前,武軍道︰「小天痕你會武麼?」天痕攥緊雙拳,道︰「會。」武軍哈哈大笑,道︰「好!今晚隨叔叔殺他個昏天暗地!」說罷大步流星,雙斧狂劈,宛如雷霆霹靂。
天痕見武軍神勇無敵,所過之處,殘肢斷臂齊飛,鮮血四濺,噴如小雨,不由也攥緊拳頭隨武軍沖去,此刻有兩名官兵見天痕年幼,便提槍撲將上來,雙槍齊下,小天痕低頭讓過,雙手纏住槍桿,只听 嚓一聲,那兩名官兵一愣,只見長槍已被斷成兩截,小天痕環手一攏,那兩名官兵雙頭對踫,登時暈了過去。
禁軍見天痕十歲幼童竟打翻了兩名官兵,勃然火起,哇哇大叫,紛紛涌上來,天痕拾起半截槍棍,雙手起舞,腳步漫興而行,那半截槍棍忽飛忽離,游馳在天痕身邊,正是三不二門第五式︰修外無性。天痕游棍而行,禁兵槍劍奪來,皆被彈開,不由感到莫名其妙,武軍看罷哈哈一笑道︰「天痕你這功夫不錯嘛!」天痕一笑,驟然武軍神色劇變,縱身撲來,喝道︰「讓開!」天痕一愣,只見武軍猛地一把將自己推開,天痕摔倒在地,掙扎起來,赫然見到武軍被三箭當胸刺穿!武軍半跪在地,怒吼一聲,雙手齊揮,頓時將天痕身旁的官兵大腿接連斬斷,眾官兵驚懼,連連後退,武軍宛似一只野獸盤踞在天痕身邊,虎視眈眈,胸前箭羽仍在顫動。
天痕淚流滿面,大哭道︰「武叔叔……你怎麼了……」武軍勉強一笑,口中流出鮮血,道︰「天痕,男子漢……大丈夫……死便死了,別哭……給他們看。」天痕哭叫道︰「武叔叔,你不會死的!你不會死的!」武軍呵呵一笑,猛然瞠目怒喝,雙斧出手,斧旋如飛,登時砍死兩人,武軍哈哈大笑,道︰「水耗子!我先走了,來世再作兄……」話未說完,噴出口血,身子匍倒在地。
天痕呆若木雞,安靜地站起來,清淚掛面,從地上輕輕撿起一把劍,瘋一般地殺入人群,人小劍長,亂劈亂刺,血濺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