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痕發足狂奔,穿街過巷,小眉伏在他背上,只覺自己渾身燥熱,痛楚難當,輕聲問道︰「天痕哥哥,我們要去哪里?」天痕擰眉不語,面如沉水,忽地抓住名避難行人,尋問節度使府所在,那人見他凶神惡煞,慌忙告之,便匆匆逃離。
小眉大驚失色,急得落淚,哭泣道︰「哥哥不能去!你打不過他們,他們會殺了你的!」天痕搖了搖頭,一聲不吭,深深吸口氣,便向城東急奔而去。
來到節度使府,卻見大門洞開,門口鮮血淋灕,刀劍散落一地,天痕徒然一震,心呼不妙,旋即直沖進去,但見府里亭台樓閣,極盡奢華,繁華簇錦,瑰麗如海,唯獨四處岑寂,不見一人,頓時心急如焚,一路奔進。
來到大廳,只見一群妻妾丫鬟抱頭痛哭,淚流滿臉,天痕當下挺劍一指,喝問道︰「馮延已呢?」眾女乍得一驚,駭得花容失色,縮成一團,一名丫鬟泣涕漣漣,哀求道︰「小爺,我家老爺已被你們殺了,馮丞相也被你們抓了,求你就放過我們吧。」
天痕雙眼圓瞪,身子一震,忖道︰「劍聖刀狂果然神通了得,城里淮上高手如雲,竟然單槍匹馬殺了林德,又生擒馮延已,實如探囊取物,易如反掌,這便糟了,如此一來,溫大叔只怕也隨他們去城西了!」越想越急,一跌腳,轉身便走。
出府不及數步,忽見街邊一隊騎兵呼喝急奔而來,沿途連殺逃竄的囚犯,約模十余騎,天痕眼見躲不開,當下負緊小眉,長喝一聲,劍如流風,便向那隊騎兵卷去。
眾兵不料這少年身負一人,身手還如此迅速,尚不及滯住身形,便見劍光暴漲,猶如水銀迸濺。天痕身轉如電,劍勢連綿不絕,霎那間將那隊騎兵殺得人仰馬翻,死傷過半。
不及轉眼,僅余二三騎,那幾名騎兵嚇得肝膽俱裂,轉身而逃,天痕本就惱火,此刻愈加憤怒,急奔追上,刺出一劍,正是蒼龍七劍第一式‘角宿劍’!
倏忽間一道勁風猝然而至,力道強勁無儔,天痕只覺虎口一震,純陽劍險些月兌出,趔趄幾步,才穩住身形,心頭震駭無以復加,轉眼只見一名墨袍老道士當街而立,年逾古稀,銀發挽髻,相貌清 ,年紀雖老,但精神矍鑠,墨袍獵獵,大袖飄飄,頗有仙風道骨之味。
那墨袍老道飄出一掌後,隨即負手問道︰「這位小兄弟,無怨無仇,何必濫殺無辜?」天痕一聲不吭,轉身便走,不想身子方轉,便見老道已然站在自己面前,又問道︰「小兄弟,你使的劍法可是一名老道士傳授的?」
天痕驚駭,只覺此人輕功高得不可思議,也不見他移動,竟然毫無聲息便擋住自己,心頭惱火,未听他說什麼,當下腳步一轉,踏出天圓地方步,便想從他身邊晃過,不料方才一動,老道亦一動,依舊擋在前面。
二人亦步亦趨,如影隨形,一連走了二十幾步,天痕依舊走不出去,不禁驚懼交迸,喝道︰「你是何人?」老道淡然道︰「老道孤寒。」天痕強忍怒氣,道︰「我和道長素不相識,不知為何道長擋我?」
孤寒道︰「小兄弟,老道瞧你使得這一套劍法十分精妙,似是老道一位故友所創,再而小友莫名殺死大唐官兵,更將節度使府上下攪得雞犬不寧,不知有何深仇大恨?」
此刻形勢緊迫,小眉瞬間會死于非命,天痕心知他誤會,又豈肯听他片語,登時火冒三丈,刷地使出「房宿劍」,純陽劍反撩而上,宛如飛瀑倒懸,一劍便向孤寒右肋劃去!
孤寒面色從容,身子向後憑飄三尺,這一劍便落空,天痕驚怵,當下踏步跟上,順勢挽出一團劍花,卻是「亢宿劍」,劍花繽紛,迎風怒放,不料孤寒面色微沉,一揮袖便將劍花擊得潰散杳無。
天痕踉蹌退了幾步,雙眸失驚,面無血色,自知非己能敵,此人武功之高,只怕與陳摶羲寂相差無幾,忽地想起那夜白景城與溫酒嘗的談話,登時清醒過來,冷汗直冒,失聲道︰「你是臨霜閣主?」
孤寒不置可否,負袖淡淡道︰「小兄弟,你動輒殺人,周身戾氣,一臉凶煞,難道你是霸天山的反賊麼?」天痕默然無語,心念電轉,忽地一震,咬牙道︰「道長所言不錯,實不相瞞,霸天山一戰,我殺人無數,沾滿血腥,早已犯下滔天罪惡,道長今日不妨將我殺了,以慰冤死亡靈,但我臨死前有一個不情之請,求道長務必答應。」話音一落,小眉腦中嗡地一聲響,臉色刷地煞白,只覺胸口熱浪奔騰,眼前天旋地轉,忽地喉口一甜,雙眼發黑,暈死過去。
其實天痕早已執了死念,心知自那一戰後他與溫酒嘗已然反目,此番羊入虎口,無異于自尋死路,是以他從未抱任何希冀,只盼尋到溫酒嘗時,便飲劍自戕,以一命換一命,求他救活小眉,目下遇到孤寒,月兌身不得,索性托付給他,其為臨霜之主,以其之能,必能讓溫酒嘗為小眉療毒,這與初衷也如出一轍。
孤寒臉色微慍,沉聲道︰「好小子,想不到太華門下竟出了你這等大逆之徒!」
天痕見小眉暈死,霎時大急,不待孤寒回話,便將小眉抱給他,道︰「道長,這小姑娘一生清白,從未做過任何惡事,月前被為我被奸人所害,身中劇毒,須臾喪命,目下只有道長門下‘醉生’溫酒嘗能救其命,此刻他正在西城門,求道長速去,救人一命。」孤寒眼神微愕,只手接過小眉,臉色微變,道︰「大血手印!」天痕慘然一笑,道︰「不錯,但願道長能不負所托!」說罷雙目閉上,長劍一揮,銀光乍泄,便向脖頸抹去。
霎那間便要血濺當場,天痕猛覺手腕一痛,純陽劍已被人打偏,睜開雙眼,只見孤寒淡然道︰「你肯舍命救人,可見本性不壞,老道瞧你眉清目秀,也絕非大奸大惡之徒,再而你是太華門人,老道也不便越俎代庖,你要自戕,待見過你師父之後再說吧!」說罷不待天痕反應,屈指一點,便將天痕制住。
孤寒左右各提一人,大袖飄搖,形同大鳥,施展輕功,踏屋過頂,便向城西奔去,其間只見城內一片狼藉,萬家燈火通明,街道上火把猶如流螢一般,車水馬龍,川流不息,卻是嘈雜喧囂,混亂無比,不禁喟然自語道︰「這幾年天下太平,老道雲游四海,居無定所,日前听聞霸天四虎重出江湖,本以為是流言蜚語,不料竟爾成真,一驚之甚,徹夜趕來,只盼能化干戈為玉帛,莫再像當年流血千里,伏尸百萬。」
天痕自刎未果,死念已無,默然听著,心里百味陳雜,不知是何滋味,只覺禍及百姓,自是不該,但大唐之所以內憂外患,皆因朝廷**所致,正所謂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若不然國清民和,百姓豐衣足食,霸天山又豈能擁兵十萬,橫空出世,駭得大唐舉國震驚,想著想著,不覺詫異,忖道︰「大唐如此,國將不國,為何風雪等人卻要鞠躬盡瘁,拼死效忠呢?」一念至此,心情索然,輕輕一嘆,暗想道︰「其實他們何嘗不是為了復興大唐,為百姓謀太平盛世,這同海大叔所說的可謂殊途同歸,只可惜道不同不相為謀,終成了這分庭抗禮的局面。」
三人轉眼便到城門前,天痕俯首,只見城門下人馬聚集,猶如烏雲籠罩,火把連綿如海,將此地照得如同白晝,火光之下,只見兩撥人馬對峙,相隔不過幾丈,劍拔弩張,氣勢逼人。
龍驤、武昌兩軍形如半弧,已然將城門下千余名囚犯團團圍住,箭拉滿弦,蓄勢待發,淮上群雄也昂立其中,風亂塵等人無不沉容怒視,卻一言不發,止步不前,毫無動手之意。
天痕詫異,瞥向城下,赫然只見凌絕風大袖垂懸,立在陣前,一臉嬉笑,手提一名身著紫蟒袍的官員,那人臉色煞白,手足無措,正是大唐右丞相馮延已,而劍聖身後,刀狂、鬼斧分居左右,墨幽滿臉桀驁,扛刀而立,眼中幽芒時閃時滅,不時向唐軍中一瞥,有幾人登時嚇得從馬上跌倒,魯殘生安坐輪椅,垂頭把玩那開山斧,面色平淡,竟絲毫不將這數千唐軍放在眼里,箭天立在其後,冷眼望著淮上群雄。霸天三虎其後正是白虎七煞,個個血染長衫,滿臉血污,顯然廝殺已久,但仍舊挺立如筆,毫無怯色。
天痕環視一匝,唯獨不見藍玉煙,不禁心頭震駭,忖道︰「這丫頭性子頗急,難道她去尋我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