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四下俱寂,火把獵獵作響,數千人膽寒心悸,駭不能言,目光齊聚,望著城門下這名孤獨少年,只見他形單影只,失魂落魄,舉頭望天,臉上透著說不出的落寞之色。
馮、陳二人適才一飛沖天,被嚇得魂飛魄散,心膽俱碎,此刻驚魂稍定,馮延已勃然大怒,老臉紫漲,暴喝道︰「來人!把這霸天小賊與叛臣溫酒嘗統統給本相拿下!」
軍令一下,數十名貼身護衛蜂擁沖出,氣勢洶洶,天痕殊無反應,木然望著小眉,轉眼脖頸便被槍戟格住,繼而有兩人怒喝上前,捉襟拿肘,將他死死按在地上。
溫酒嘗火冒三丈,橫臂呼啦一掃,震開來人,怒喝道︰「馮延已,你抓我做甚?」馮延已大怒道︰「溫酒嘗,你身為我大唐臣子,竟置本相與樞密使生死于不顧,以下犯上,目中無人,難道本相還抓你不得嗎?」
淮上群雄大驚失色,連忙奔出阻止,琴宮羽橫琴擋住眾兵,齊天元連忙躬身道︰「丞相大人息怒,溫統領此番兵行險著,實是形勢所逼,恐如此以往,夜長夢多,危及大人性命,是故以激將之法,迫使霸天山知難而退,此法故有突兀,以致冒犯兩位大人,但卻是一片赤子忠心,望大人明察秋毫,三思而後行。」
馮延已怒喝道︰「什麼激將之法!你們沒看見嗎?你們一個個站著干什麼?今夜若不是霸天山那群反賊有所忌憚,本相早已成了那反賊的劍下之鬼了!」
齊天元色變道︰「丞相,我等之所以遲遲不動,皆因等候陳樞密出城伏擊,不料……」馮延已惱羞成怒,喝道︰「住口!你還有臉說!眼見本相遇難,卻袖手不顧,難道你們都反了不成?!」
孤寒臉色微變,拱手道︰「馮丞相,今夜形勢逼人,敝徒行此險招,實是不得已而為之,老道教徒無方,向丞相負荊請罪。」
馮延已面色稍緩,怒喘吁吁,道︰「孤寒道長言重了,當年先帝建國,道長功不可沒,驚神谷一役,臨霜閣戰功顯赫,為我朝立下彪炳之功,年前道長又派風雪諸人助我大唐平定江淮匪亂,此事聖上贊不絕口,對道長更是敬如神人,本相原也不願深究,但霸天山一戰,風雪二人大意輕敵,龍驤軍損失慘重,折翼三千有余,此事日後哄傳出去,勢必震驚朝野,本相此番原是奉詔而來,即日便要回京面聖,但戰況如此,道長叫本相如何向皇上交代?」
孤寒負袖,淡然道︰「此事丞相不必擔心,丞相何時回京,老道隨丞相一同返京面聖便是,一切罪責,由老道一人承擔。」馮延已微愣,旋即怒哼一聲,胸口微伏,怨氣稍平。
孤寒道︰「馮丞相,老道還有一事相求,那位青衫少年實是老道一位故友門下,年少無知,誤入歧途,但他能舍命救人,也可謂懸崖勒馬,正所謂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丞相可否看在老道幾分薄面上,將人交給老道。」馮延已瞥一眼天痕,見他年紀輕輕,也不成大器,揮手道︰「任由道長處置便是。」
忽地猛听陳覺怒叱道︰「雪千山,你還站干嗎,還不打開城門,帶人出去給我追!」雪千山咬牙切齒,正欲回首呼喝大軍,卻被孤寒止住,道︰「陳樞密使,窮寇莫追,由他去吧。」
陳覺怒道︰「孤寒道長,霸天反賊如此猖狂,此番放虎歸山,日後必成我大唐心月復大患,眼下鄂州城亂得一塌糊涂,千名流犯越獄,此事皇上若是怪罪下來,本將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雪千山強忍怒氣,道︰「樞密使稍安勿躁,此事非同小可,須從長計議,更何況霸天山不會如此輕敵,城外定有伏軍,此刻出城,必會中敵人圈套。」
「不錯,」只見風亂塵從人群中走出,躬身道,「樞密使,今夜那白虎神與財神二人未到,勢必在城外埋伏等候,還望樞密使以大局為重,剿匪之事,改日再議。」
陳覺見二人不听軍令,怒火沖天,便要斥罵,卻听馮延已一揮袖袍,道,「好啦,好啦,莫吵了,陳樞密,當年之事,你也應有所耳聞,霸天山不是尋常賊寇,不可以常理推之,當年跟隨龍青陽那些人,大都是朝廷訓練有素的禁軍,絕不比我大唐六部禁軍遜色,此事就此作罷,待本相面聖之後,再作定奪之策。」陳覺適才慘遭羞辱,顏面掃地,心頭惱火至極,但听馮延已話已如此,也只好怒哼作罷。
二人死里逃生,均覺身心俱憊,又將龍驤、武昌兩軍官兵罵得狗血淋頭,方才叫人備馬,準備離去,馮延已忽地一震,似想起什麼,回首望著小眉,目光閃爍,忽喝道︰「溫酒嘗,今日你冒犯本相之罪,本相暫且擱下,現下本相命你速速救活這丫頭,將功補過!」
眾人一驚,不知他為何如此,天痕心弦劇震,猛然抬頭,望向溫酒嘗,但見他冷笑道︰「丞相大人,師命不可違,溫某又豈敢違逆,這丫頭的毒早已解除,適才溫某不過是危言聳听罷了。」天痕難以置信,驚喜之情溢于顏上,卻猛听馮延已冷哼道︰「好,來人,將這丫頭給本相帶下去!」
天痕如遭五雷轟頂,驚怒交集,身子運勁一轉,變出「染淨相」,周身一震,巨力徒生,登時將四下幾名護衛震飛,急施天圓地方步,身如鬼魅,便向溫酒嘗掠去。
猝變橫生,淮上群雄大驚失色,紛紛縱身而起,出手攔截,齊、琴兩人當先趕到,怒喝一聲,聯袂出擊,天痕豈能擋住,情急之下,渾身解數,身形變換,步踏天圓地方,身變十不二相,劍劃蒼龍七宿,奇招迭連而出,劍式神鬼莫測,一時間竟二人殺得手忙腳亂,一連躲閃。
孤寒面色徒沉,錯步趕上,墨袍飄卷,一掌拍出,天痕大驚,抽身欲退,不料孤寒一掌竟如天羅地網一般,彈指間化為八掌,掌風凌厲,各擊八方,天痕大吃一驚,猝不及防,只听啪啪數響,渾身上下各中八掌,登時雙眼一翻,仰天栽倒在地。
在場之人無不駭然,只見這古稀老道一掌便將這反賊拿下,武功之高,委實匪夷所思,唯有風雪等人滿臉震驚,原來孤寒一出手便是‘先天無極掌’,此乃臨霜閣鎮派神功,玄妙無雙,化自先天八卦,一共只有八式,一式一掌,但每掌一出,皆可化出卦宮之中八個方位,契合先天八卦中八股不同的掌勁,叫人防不勝防,避無可避。
此套掌法雪千山苦練多年,但仍未臻絕頂,孤寒適才一掌正是先天無極掌中的第三式「雷震式」,威力之巨大,卻是他萬萬不能及趾的。
孤寒輕輕一嘆,將天痕抱起,轉身道︰「馮丞相,此做為何?」馮延已冷哼一聲,命護衛從溫酒嘗手中將小眉奪過,方怒道︰「皇上掛心戰事,五日前便已派使來問,本相已奏稟皇上擒獲白賊之女,如今雞飛蛋打,本相也只能借這丫頭濫竽充數,以息天怒。」
淮上群雄勃然驚怒,心想此人陰險歹毒,卑鄙無恥,卻敢怒不敢言,馮延已見眾人眼露怒色,不覺冷笑一聲,足踏馬鐙,翻身上馬,領著大隊兵馬張揚而去。
待大軍離散,淮上眾人方才破口大罵,孤寒一嘆,把天痕遞給溫酒嘗,道︰「酒嘗,今夜你沖撞了他二人,陳覺倒罷了,馮延已此人小肚雞腸,必然懷恨在心,日後定會與你為難,依為師之意,你還是暫且一避,明日一早你便動身,帶著淅漣與這孩子南下,將霸天重建之事告知花莊主,讓他北上議事,也順帶看看你……那人,住上一段日子,待風波平息再回來。」
溫酒嘗性子激烈,本不想去,但見孤寒肅容沉聲,又事關重大,只好默然,忽而愣道︰「為何要帶這小子?」孤寒輕嘆道︰「扶搖道兄天地遨游,神龍見首不見尾,一兩日是難以尋到,更何況為師尚要赴京面聖,淮上更須有人打理,而眼下雁蕩也沒多少人手,為今之計,也只能交給你送下南海。」溫酒嘗頷首道︰「好吧,那徒兒便南下走一遭。」
孤寒望了望天痕,道︰「這孩子性子激烈,你莫和他意氣用事,也莫虧待于他,為師已用先天無極掌封住他奇經八脈,日後他用武不得,你放心便是。」
風亂塵動容道︰「太師父,你當真要隨那姓馮的去見李璟?」
孤寒一嘆,拂袖望天,淡淡道︰「如今霸天五虎重聚,霸天山東山再起,大有席卷江南之勢,倘若我三門再不出世,只怕天下又是一番浩劫!」
風雪二人一震,默然無語,眸里皆有惆悵之色,只覺眼下大唐宛如驚濤駭浪,而自己卻是那風口浪尖上的不系之舟,隨波逐流,不知漂向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