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見青牛慢慢悠悠及近,陳摶斜眼瞅見天痕喜形于色,不覺瞪他一眼,道︰「臭小子,被罵還不知錯,臉皮夠厚!」天痕笑道︰「還不是跟你學的。」
「放屁!」陳摶呸地一聲,一骨碌翻身下來,伸了個懶腰,又打了個哈欠,忽又笑道,「不過你小子脾氣是越來越拗,寧死不屈,很好!很好!」
蒙破飛見這老道閑閑散散,嬉皮笑臉,渾然不將自己放在眼里,不覺怒從心起,揚眉喝道︰「你便是陳摶?」陳摶瞧他一眼,笑而不答,只問道︰「足下可是要去五台山麼?」蒙破飛微怔,冷然道︰「不錯!」
陳摶打個哈欠,身子佝僂,靠著牛背,揮手道︰「山上沒人了,你不去也罷。」
蒙破飛心頭一震,喝道︰「你怎地會知道?!」
「老道怎會不知,老道方從五台山下來呢!」陳摶笑了笑,神色淡淡,道,「前幾日老道在掛月峰上睡覺,山上一干和尚在峰下聒噪,唧唧喳喳,好不惹人厭,老道委實听不下去,便下去說了兩句,那料他們不听,老道只好袖兒一卷,便將他們都卷下山去啦!」
蒙破飛冷笑一聲,喝道︰「陳摶,你放什麼狗屁!山上僧人沒有三千也有八百,就憑你孤身一人,也想大鬧五台山?!」
陳摶眼珠子骨碌一轉,嘻嘻直笑,道︰「豈敢!豈敢!老道只是瞧不過那些愚昧和尚在我道家的地盤上胡作非為,也就順手懲戒一番罷了。」
「什麼你道家的地盤?」蒙破飛冷笑道,「真是笑話!本座雖世居南疆,不曾履中原一步,但也好歹知道五台山漫山遍野都是和尚廟,何曾听過說有甚道觀?」
陳摶嘿然一笑,道︰「姓蒙的南荒蠻子,你這就不懂了,想東漢以前,這五台山還不叫五台山,叫紫府山,後來又改作清涼山,山上遍地都是道觀,就是沒和尚廟,弄成如今這個模樣,卻是怪漢明帝那老兒,若是他當年莫讓攝摩騰和竺法蘭兩個番僧搶了這地盤兒,今日哪有這烏煙瘴氣的鳥事?」
天痕一听,頓時來了興致,道︰「道長,漢明帝那老兒為何讓這兩人搶道家的地盤?」
陳摶笑道︰「漢明帝那老兒崇信佛法,當年曾派使者出使天竺,那使者一去一來,便帶回來兩個天竺高僧,一個叫攝摩騰,一個叫竺法蘭。漢明帝見高僧來華傳法,心里一高興,便在京城城西雍門外御道之南,建造了一座白馬寺,供這兩人居住。」
「過了一年,這兩人來到五台山,看到此山山勢奇偉,氣象非凡,只覺這山與天竺釋迦牟尼曾修行過的靈鷲山極為相似,是故兩人便想在此建寺,但山上盡是道觀,和尚廟難以立足,兩人想了一想,不肯放棄,于是便去求漢明帝。」
「漢明帝對兩人敬若神明,豈有不應之理,當然他身為一國之君,也不便將這滿山道士強行轟走,就想了一個法子,叫做‘約期焚經,以別真偽’。」
天痕奇道︰「什麼叫‘約期焚經,以別真偽’?」
陳摶道︰「簡而言之呢,就是他叫了清涼山的道士,又叫了白馬寺的和尚,兩邊一同焚經,瞧瞧誰的才是真經。清涼山的道士不疑有詐,便去焚了,豈料焚完之後,天竺佛經完好無損,三千道藏卻燒得一本也不剩。清涼山的道士無法,只得退出了清涼山。漢明帝旋即下詔,在山上建了一座恢宏寺廟,便是大孚靈鷲寺了。從那以後,這五台山的地盤便被和尚給佔了。」
天痕听後氣憤道︰「經書都是草紙,哪有燒不掉之理?想來定是那漢明帝暗中搗鬼!」陳摶笑笑不語。蒙破飛不以為然,哼道︰「自古成王敗寇,那是你們這些道士窩囊,斗不過人家罷了,還有什麼好說的!」
「陳年舊事,過往之煙雲,老道不過信口說說罷了,省得你這蠻子說老道胡說八道,」陳摶笑笑,漫不經心,又道,「至于和尚有沒三千兒八百的,這老道倒未曾注意,反正人是不少,只不過都是些不開竅的榆木腦袋,老道好言相勸,無人肯听,只得一袖子卷將下去。」
天痕道︰「那後來呢?!」
「後來?!」陳摶忍俊不禁,拍腿大笑道,「那些勞什子法相宗主、賢首宗主、淨土宗主,一堆亂七八糟的宗主,都被老道這一袖子拂中,唏哩嘩啦,全滾下山去。俗說話樹倒猢猻散,當真一點也不差,他們那些徒子徒孫見宗主滾下山去,紛紛趨之若鶩,一個接一個的也都滾了下去!」
陳摶說著好笑,天痕听著更好笑,雖不知他為何要大鬧五台山,但想著那些和尚既與蒙破飛相約,定是要做甚天人共憤的壞事,是以也忍不住拍手大笑起來,道︰「妙極!妙極!」
蒙破飛卻是听得震駭,他此番北上,一是為了誅殺不了余孽,二是應了提迦之邀,北上與之共商滅周大計。就在月余前,他收到提迦一紙鴻書,請他北上五台山與中土幾大宗師會聚大孚靈鷲寺。他隨即前往,不料半途撞上了天痕,兩人一番波折之後,一路停停走走,耽誤了不少時日,但又何曾想到如此盛會,竟爾被這老道一袖子卷沒了。
蒙破飛心頭暗凜︰「听聞中土各宗之中不乏高手,怎地這般不濟,如此多人,竟會連這邋遢道士也收拾不了,想來提迦之話,太言過其實了。」正思忖間,忽地心頭一動,目光澄如冰雪,冷冷望著陳摶,道︰「如此說來,你這老道是專程在此等我的?!」
陳摶打個哈哈,不置可否,只淡淡笑道︰「蒙鬼王,且听老道一言,天下分合自有定數,你也不失為一代宗師,奈何助紂為虐,與其在這兒東奔西走,一事無成,還不如放了這小子,自個兒回你那十萬大山里,接著做你的土皇帝來得逍遙快活,你說老道這話說得可對?」
蒙破飛臉色陰沉,半晌不語,天痕瞧得納悶,忽見他袖間雙手忽赤忽白,變換輪轉,霎時心頭大凜,月兌口呼道︰「道長小心!」
話方出口,猛听蒙破飛一聲大喝,宛若春雷陣陣,震得雙耳發聵,霎那間,便只見他乘風而起,夭矯如龍,凌空間身形連變兩次,忽地劈空一掌,勢如閃電,便向陳摶迎面打到。
「說不過便動手麼?」陳摶哈哈大笑,大袖一拂,身子無風自起,雙手飄忽如魅,倏忽自下而上送了出去,巧無不巧,正好擋住蒙破飛凌空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