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破飛一再被天痕頂撞,已是怒不可赦,若是換在平日,天痕只怕早已被他大卸八塊,但而今卻非一般,只因他始終惦念著那離火蕭寒掌的疏漏,是以不辭辛勞,甚至不惜潛入北漢皇宮內偷藥,都要將天痕治醒。
蒙破飛想了一陣,終究沒動手,驀然回首,只見樹上眾人瞧得目瞪口呆,當下哼了一聲,行過去兩步,手袖一揮,只听「噌噌」數響,樹上繩索如被利器劃過,一個接一個斷開,眾大夫繼而摔了下來,個個跌得灰頭土臉。
蒙破飛冷冷望著這一干老少戰戰兢兢地從地上爬起,忽地雙足一動,一手揪住一人後襟,閃電般擲了出去,一眨眼工夫,眾大夫皆被他扔出林去。
眾大夫被他摔得頭破血流、皮開肉綻,尚來不及慘叫痛呼,只听蒙破飛厲聲道︰「都給我滾吧!」眾大夫身子一顫,立時欣喜若狂,不顧傷痛,連忙爬起來,紛紛道︰「多、多……謝!」話尚在口中,人已撒腿而逃,一轉眼,六七人奔過山脊,便沒了蹤影。
天痕瞧得傻眼,他實料不到蒙破飛竟會放人,心頭不由地一陣迷惑,忖道︰「這蒙蠻子舉止時時出人意表,脾性當真乖僻得緊!」殊不知蒙破飛見得天痕醒來,心情大悅,他一番辛苦,不過只求天痕醒來罷了,此刻既然醒了,哪里還管天痕傷勢如何,當下將這一群累贅悉數放了。
此人雖然殺人無數,但終歸一代烏蠻鬼王,眼高于人,又豈會屑于殺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尋常人。
天痕正思忖間,忽見蒙破飛目光凝如不流,灼灼望著自己,心里暗凜,猛听他冷然道︰「小子,那日你受了本座的離火蕭寒掌,理當寒熱交加而死,你怎地毫發無損?!」
天痕一想起那日之事,一時氣惱至極,冷笑道︰「蒙蠻子,你那算什麼狗屁掌法,打在身上不痛不癢,老子自然無事!」蒙破飛對本門神通素來敬若神明,對自身武功更是自負,听得天痕大放厥詞,教他如何不怒,登時火冒三丈,大喝道︰「放你媽的狗屁!本座神功所至,摧山斷岳,豈是你一個黃毛小兒能承受得了的?!」
天痕嗤之以鼻,神色不屑,道︰「你若不信,不妨再打老子一掌試試!」
蒙破飛勃然大怒,足下一點,剎那間掠至車前,一掌便要當頭劈下,卻只見天痕面色坦然,凜然不懼,驀然心凜道︰「是了,這小子自知難逃一劫,故而屢次激怒于我,但求一死了之,哼!這等魍魎伎倆,本座豈會讓你得逞,你既然一味求死,本座偏生讓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天痕見他一掌凝而不發,心里正自奇怪,忽地眼前一花,身子驟緊,已然被他提了起來。蒙破飛不待天痕反應,將他一把提下車來,猛地一掌,把車轅震得粉碎,隨即一縱身,躍上馬背,打馬便走。
天痕見狀,登時臉色劇變,大怒道︰「蒙蠻子,老子睚眥必報,你不殺老子,你莫後悔!」蒙破飛哼了一聲,任憑天痕如何謾罵,始終無動于衷。天痕兀自罵了一陣,但見他置若罔聞,也覺無趣,只得悻悻住口。
不料行得半日,蒙破飛忍不住又問起天痕身中離火蕭寒掌為何無恙之事,天痕生來聰慧,察言觀色,已知蒙破飛必有甚顧忌之事,豈會坦言相告,當下信口胡扯,說他武功如何如何差勁,說罷又將自己見過的幾個大高手,諸如羲寂、陳摶、凌絕風之列,一個個抬出來壓他,將這幾人武功吹得神乎其神,天花亂墜。
蒙破飛世居南疆,不識中原高手,他平生嗜武,自弱冠之年便有會遍天下高手之念,此刻雖知天痕避重就輕,不肯吐實,但也忍不住凝神詳听。
蒙破飛听得一陣,只覺不可思議,登時怒道︰「臭小子,你放什麼狗屁?!你說白景城那廝能一躍十丈,本座這十余年來,與他交手不下十余次,為何一次也沒見他使過這等絕頂輕功?!」
天痕牛皮吹破,臉上不覺一紅,連忙嚷道︰「你懂個屁?!那是你白伯伯新創出的絕世輕功,只不過你沒見過罷了!」蒙破飛一怔,無言以對,又怒道︰「那好,本座再問你,你說華山那個老道能不吃不喝,一睡數月而不醒,你當他是神仙麼?世上哪有這等不食煙火的人?!」
天痕道︰「蒙蠻子,我親眼所見,豈會有假,那是你見識短淺,無緣得見罷了,那陳摶老道武功高得出神入化,還曾力劈華山,截斷黃河呢!」蒙破飛呸地一聲,道︰「放屁!放屁!簡直一派胡言!如若此人當真如你所述,那豈不是比神仙還厲害?!」天痕嘻嘻一笑,拊掌道︰「不錯!不錯!他就是比神仙厲害,比你更厲害數百倍不止!」
蒙破飛目望天際,冷然道︰「好!你既然那麼說,待本座事情一了,非得會會此人不可!」天痕大笑道︰「你想去送死便去,到時候飛蛾撲火,自個兒送了小命,可莫怨來老子!」
蒙破飛哼了一聲,不再言語,心想著天痕所說之話,也不知是真是假,忽地想起自己所掛之事,卻是沒問出來,反倒被他胡說八道一番,一時惱火至極,反手給了天痕一個大耳刮子。天痕性子倔強,遭他羞辱,豈肯善罷,當即又破口大罵起來。
蒙破飛听他污言穢語,越罵越是難听,一時鬼火直冒,目中殺機大作,厲聲道︰「住口!你當本座當真不敢殺你嗎?!」說罷大步上前,便欲狠狠教訓他一番,正當此時,猛听身後有人打了個哈欠,其聲慵懶無比,如同剛剛睡醒一般。
蒙破飛悚然一驚,驀然回首,卻見荒山野嶺,空無一人,不禁臉色微變,揚聲喝道︰「何方小丑,還不現身一見?!」這一聲徒然而起,實如落雷,震得四下樹林嗡嗡直響,落木蕭蕭。
只听天際間有人嘿嘿一笑,高聲吟道︰「我謂浮榮真是幻,醉來舍轡謁高公。因聆玄論冥冥理,轉覺塵寰一夢中。」這吟聲灑月兌不拘,如若瀟瀟雨歇,青衣沾得兩三點,且听風吟,還如滿山濛濛青色。
天痕听得吟聲,驚得如雷炸迸,喜不自勝,當下大聲道︰「扶搖道長!」
只听那人哼了一聲,罵道︰「叫個屁!你這臭小子好的不學,干嗎學人家亂放狗屁,什麼力劈華山、截斷黃河,吹牛不嫌肚漲麼,老道一場清秋大夢愣是給你嚇醒了!」
天痕劈頭被他一頓臭罵,自知牛皮吹大,臉上不禁羞赧,但心里滿是歡喜,殊無半點怒意。
蒙破飛聞聲一震,只見身後碧草連綿間窸窸窣窣直響,一頭老青牛蹣跚走出,背上橫臥著一名破袍敝履的老道,滿臉倦容,一雙睡眼惺忪,似睜不睜,似閉非閉,神情甚是悠哉游哉。
如此懶道,不是陳摶是誰。